高大汉子轻哼一声，道：“叶天士，你还没资格说我。我徒弟让我不满意，我还不能说两句了？”话虽硬气，语气里却带了点无奈。“唉，这几年确实苦了他，不知道性子有没有改改，至少别再那么傲气。这世道，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叫叶天士的白衫中年人摇摇头，笑道：“我看改不了多少，天性难移。他当年也吃过苦，都快饿死了，后来还不是老样子？还有你一直都狂，我看你也没有改多少。”
高大汉子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你别说我，他不就直率点吗？有什么不好？哪像你，明明能光明正大做事，偏要耍手段。杨凡当年就瞧不上你这一套。”
叶天士笑了笑。“要不是我这些手段，你现在还能活着？还能悄悄建起铁血盟？”
这话一出口，黑衣人吓得身子一僵。铁血盟可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机密！他赶紧把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高大汉子没接叶天士的话，反倒问道：“你觉得我刚才那主意怎么样？”
叶天士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你都舍得，我还有什么不行的？只是这次找到了孩子，可不能再让他们凭空消失，不然贺冰梅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不会饶过你。”他顿了顿，眉头微蹙，语气沉了几分。“我还是不放心，把亲儿子放在外面闯荡，真的妥当？”
高大汉子垂眸沉默片刻，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声音沉稳如石。“正因为看重他，我才暂时不接他回来。人不炼不成器，没点压力磨不出筋骨，当年我们便是这么熬过来的。他想成大器，也得走一趟这样的路。”
叶天士指尖捻着衣角，神色愈发犹豫。“可现在不同了，我们当年的路，根本没法复制。”他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猛地抬眼看向黑衣人，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你说杨凡救了他们，难不成那两个孩子遇到了要命的凶险？”
黑衣人声音压得极低，像浸了层寒意。“是，两个孩子都受了极重的伤，杨凡这才出手。只是他没杀铁叉帮少帮主，一来为了蓝家庄的安危，二来要留着这个仇，让两个孩子亲自了断。”
叶天士缓缓点头，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杨凡倒是个有脑子。这两个孩子的爹本就是血性之人，孩子差不了。铁叉帮迟早是他们砧板上的肉，只是这过程凶险，能不能尽快站稳脚跟，还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高大汉子抬眼扫了叶天士一眼，随即转向黑衣人，语气多了几分严肃。“独眼送来的信太简略，你把知道的细节，再仔细说说。”
黑衣人垂首应下，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细说。两个孩子几岁便没人照顾，沿街乞讨求生，后来悄悄攒起一帮孩子抱团取暖，再到如何与铁叉帮结下死仇，桩桩件件，说得条理分明。
高大汉子始终没开口，叶天士却忽然笑了，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松动。“这么看，这两个孩子倒有些脑子，比我们当年强多了。真把他们放在外面历练，说不定真能闯出点名堂。”
“独眼是负责这事的，他没说什么？”高大汉子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
“独眼没多言，只向教主您保证，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住两位少年的平安。”黑衣人低声回道。
高大汉子缓缓点头，沉默片刻后，语气定了下来。“就这么办。你回去告诉独眼，先让孩子在外面闯着，但平安必须保住。若是这历练有效果，便不用回来；若是不行，把人带回来，我亲自教。”
叶天士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忍不住再问：“你真就这么定了？”
“定了。”高大汉子语气斩钉截铁。“大不了日后，我再好好补偿他。”
见他态度坚决，叶天士也不再劝，只是道：“那便先试试，后续再看情况。”
高大汉子又转向黑衣人，语气多了几分叮嘱。“你回去让独眼派人悄悄接近两个孩子，先跟他们处成朋友，再慢慢教些做人道理，引着他们走正路。但两个孩子想做什么事，得让他们自己拿主意，独眼只管全力支持就行。”
“是，教主。”黑衣人躬身应道，声音里满是恭敬。
高大汉子转头看向叶天士，眉峰微挑，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叶天士指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等独眼接手，让杨凡回来吧，我们这儿需要他。对了，让霸刀门抓紧扩张，最好把名气打出去，方便我们日后行事。铁血盟要想出山，第一战的目标，必须是秦天盟。所以眼下，只能靠霸刀门撑着，让他们多招些人手，钱财方面不用愁，尽管开口。”
高大汉子颔首道：“行，按你说的办。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万世王朝了。”他又看向黑衣人，语气郑重起来。“你回去告诉他们，眼下首要任务是保两个孩子平安，其次是霸刀门壮大，最后是联系我们当年旧部，邀他们出山。不愿出来的，也别强求。等我回去后，再亲自登门拜访，看他们怎么说。”
黑衣人低低应了一声，脚步放轻，缓缓退了出去。
高大汉子起身走出低矮的木屋，站在院子门边，望着黑衣人远去的背影。他身形挺拔如松，眼神却有些放空，像是在送行，又像是透过那道身影，望着远处翻涌的大海发怔。
叶天士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你不接他回来，也不告诉他真相？万一将来相认时，他恨你怎么办？”这已是他第二次提这件事，语气里的焦虑藏都藏不住。
高大汉子重重叹了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相信他迟早会明白的。我这么做，既是帮他，也是让他将来有能力，为他娘亲报仇。我们现在，也需要一股藏在暗处的力量，他们就是我的希望。若是他能闯出自己的势力，对我们来说是一大助力，我也能少操些心。”
叶天士先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你都已是从黄泉路上走回来的人了，心里怎么还装着这么多仇恨？说到底，还是藏着野心吧。秦天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高大汉子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锐利。“我有野心，不好吗？万世王朝本就该有我的一份。若是我能当家作主，能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何乐而不为？何况秦天盟不灭，迟早会成为万世王朝的大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天士追问，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林绵那个废物，境界再高有什么用？他压不住秦天盟的人。你以为建功侯萧仁那些人是安分的？他们心里的野心，比谁都大。再这么下去，这天下说不定就要换个人坐了。”高大汉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叶天士听完，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渐渐清明，像是想通了什么。他轻声喃喃地道：“你说得没错，林绵这些年一直在败家，这江山，他确实守不住。”
高大汉子沉默了片刻，思绪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忽然轻声问：“不知他现在长什么样，是像他娘，还是像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那座坟上。
“看他们送来的画像，倒像你多些。连性子都像，聪明，执着，还有点年少轻狂的狂。”叶天士说着，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屋里走出来，跑到高大汉子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爹，娘找你。”
高大汉子先冲叶天士笑了笑，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揉了揉男孩的头。“好，咱们这就去。你娘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搂着男孩的肩膀，朝院子另一侧的矮屋走去。
叶天士站在原地，先看着男孩蹦蹦跳跳的身影，眼神里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望向高大汉子挺拔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院子里那座坟上，许久才转身走回方才的木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