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U盘拔下来的时候，手指在接口上多停了两秒。屏幕还亮着，回放的画面定格在她低头捡纸条的瞬间。
苏清晏正在打印文件，打印机咔咔响个不停，一页页侵权言论截图自动出纸，整齐叠在桌角。
“你要告多少人？”林晚走过来问。
“三百户里转发黑料的，挑了三十七个典型。”苏清晏头也不抬，“主犯张诚另案处理，剩下这些人分三类：带头泼漆的、群里发语音煽动的、签过联名信要求驱逐你的。”
“他们不会赔的。”
“我知道。”苏清晏撕下一张纸，夹进文件夹，“所以才要告。道歉是良心的事，赔偿是法律的事。咱们不指望他们良心发现，只让他们知道——乱说话是要付钱的。”
林晚盯着那份起诉状模板，原告栏空着，名字还没填。
“你觉得我能赢吗？”
“能。”苏清晏合上打印机盖子，“因为你有证据。而他们，除了‘我觉得你不对劲’，拿不出任何东西。”
她抽出一支笔递过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等别人哪天突然想通了给你道歉，或者现在就签字，让法院判他们闭嘴。”
林晚接过笔，笔尖悬在纸上，手抖了一下。
苏清晏没催她，只是打开手机录音功能，放在桌边。
“我以前也怕。”她说，“怕说错话，怕被人指着鼻子骂，怕越反抗越像疯子。后来我发现，最可怕的不是被骂，是沉默。一沉默，别人就当你认了，当你是活该。”
林晚深吸一口气，在原告栏写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收得干脆。
苏清晏笑了下：“欢迎进入成年人的世界。这里解决问题靠的不是理解，是流程。”
她把材料收进牛皮纸袋，贴上标签：名誉权纠纷·第一案。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两人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是301阿姨，拎着菜从电梯出来，经过404门前时脚步明显加快，眼睛盯着地面，像怕踩到什么脏东西。她没抬头，也没停留，快步进了自家门。
五分钟后，502大姐出现在公告栏前。那里贴着一份业主联名信，写着“支持真相调查，维护社区公正”。她左右看了看，伸手把信撕了，揉成一团塞进包里。
苏清晏站在窗边，看得清楚。
她没说话，拿出笔记本写了一行字：“逻辑可以推翻谎言，但治不了偏见。有些人宁可背对真相，也不愿承认自己错了。”
她拍了照，上传系统。
【支线任务“修复社会偏见链”完成度85%】
【剩余15%因个体主观恶意强度超标，超出当前修正阈值】
【判定为‘不可修正项’】
【建议策略调整：从‘说服’转向‘追责’】
苏清晏看完提示，关掉界面。
“原来不是所有bug都能修。”她自言自语，“有的人会直接告诉你：这人没救了，别白费力气。”
林晚站在她身后，听见了。
“那你还要继续吗？”
“当然。”苏清晏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新的打印纸，“不能修正人心，还能不能执行法律？法律又不是为好人设的，是为坏人准备的笼子。既然有人不肯改，那就让他们尝尝笼子的滋味。”
她开始列被告清单。
301阿姨排第一个。理由：多次在公共群发布贬损言论，组织线下围堵，参与泼油漆行动，拒不道歉。
502大姐第二个。证据包括群聊记录、泼漆视频截图、撕毁联名信的行为佐证其立场反复。
“她们会说我们小题大做。”林晚说。
“那就让法官来判断什么叫小题。”苏清晏敲着键盘，“你说被网暴的人女儿跳楼了，结果自己转头就去网暴别人。这不是双标，这是职业习惯。”
林晚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还真敢写。”
“我不写谁写？”苏清晏点开一个文档，“标题我都想好了——《论主观不适感不能作为侵犯他人权利的合法抗辩理由》。这可是论文级操作，到时候附在证据后面，吓都能吓死他们。”
林晚看着她熟练地整理证据包，分类、编号、复印、装订，动作利落得像流水线作业。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干这个？”
“实习期天天帮冤案家属写申诉书。”苏清晏把最后一个文件夹合上，“穷律师接不起大案子，就只能靠这种小官司攒经验。那时候一天跑三个法院，饭都顾不上吃。但现在想想，挺好。至少我知道程序怎么走，卡在哪，怎么绕。”
她顿了顿：“而且我知道，只要材料齐全，流程合规，法院就必须受理。不管你多讨厌原告，都不能当着法槌的面耍赖。”
林晚点点头，拿起另一个文件夹开始帮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其实……”林晚忽然开口，“我不再那么怕他们了。”
“嗯？”
“以前听到脚步声靠近404，我就躲进卫生间。现在我知道，他们没证据，不敢动手。就算骂我，我也能录音。就算不理我，我也能告。”
苏清晏看了她一眼：“恭喜，你已经从‘受害者模式’切换到‘维权者模式’了。”
“这转变……还挺爽的。”
“当然。”苏清晏把U盘插进电脑，“毕竟谁不喜欢用规则打脸乱来的人？比吵架痛快多了。”
她打开一段录音，是301阿姨在业主群里的发言：“这种人住这儿就是隐患！谁知道她下一步干什么！”
苏清晏点了保存，标注时间戳和来源。
“这段算不算名誉侵权？”
“算。”苏清晏冷笑，“主观臆断+公共传播+造成精神损害风险，标准三要素齐了。八千块起步，调解成功能少点，但她要是硬扛，我可以申请精神损害赔偿，到时候让她请的律师都嫌贵。”
林晚把所有证据包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
“什么时候提交？”
“下周二。”苏清晏合上电脑，“我已经预约了法律援助中心的窗口，顺便联系了记者朋友，准备做个社区法治案例报道。”
“你还找记者？”
“当然。”苏清晏收起背包，“舆论战打完了，现在该打法律战了。上次他们靠谣言杀人，这次我们靠证据赢回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正能量’。”
林晚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
“谢谢你。”
“谢我干嘛。”苏清晏拿起钥匙，“我又不是做慈善。这可是收费服务，八千块一位，三百户就是二百四十万。虽然最后可能只拿到几万，但吓唬人够用了。”
“你就想着赚钱？”
“不赚钱谁干活？”苏清晏拉开门，“我租房子要交房租，吃饭要花钱，连系统充电都要刷秩序值。穷是攻击人类的最好武器，但我偏偏不信这套。我要用规则赚钱，堂堂正正地赚。”
走廊灯光有点暗，两人并肩往电梯走。
路过301家门口时，门缝底下缓缓推出一张纸。
苏清晏弯腰捡起来，是一张电费通知单。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小心报应。”
她看了一眼，折好塞进口袋。
“留着，加进证据包。”
林晚没说话，只是跟得更近了些。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
301阿姨正站在信箱前取快递，看见她们，立刻转身往楼梯口走，头也不回。
苏清晏按下发送键，把刚拍的照片传给律师。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她低声说：
“我不需要你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