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链河乃韩江支流,自西而东,蜿蜒穿梭于潮漳万峤域内揭海二县连界之北的群山峻岭间,绵延上百里,最终汇入韩江,除在暮色山西北方五里处有一个占地近七亩的玉链湖外,余者河段,十之八九,其宽皆在两丈左右。居高临下,看上去便如玉链儿一般卧于群山之中,因此得名。而玉链湖恰似玉链上的明珠吊坠,更添几分灵秀神韵。时近亥时,王逸辰穿越了一大片树林,而后来到了玉链湖畔,看着洒满皎洁月光的湖水,他的心情异常舒适,不禁心道:“老天爷待我不薄啊!得见如此美景。我都有些不忍心搅扰你了,不过没办法,我来此地的目的就是要相扰,勿怪啊!”王逸辰正欲宽衣解带,突感身侧有什么异动,侧目一看,只见右前方的湖水中缓缓浮现出一女子。几缕被湖水浸湿的秀发,如轻纱般遮住了她的面庞。虽看不清容貌,但见那女子手如柔荑,肤若凝脂,更引人无限遐想。王逸辰看到这里,一颗心不禁砰砰乱跳,明知不该如此,可不知怎地,如被一股无形之力控制,想要转头避开,却始终不能。恰在此时,这女子伸出玉手,轻轻捋开了遮在眼前的湿发,露出一双传神动人的明眸,她抬眼间,正好看见了岸边的王逸辰。二人目光交汇,王逸辰顿时大惊。眼前之女美若天仙,恰似那出水芙蓉般娇艳动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小师妹柳青慈(柳善慈)。“啊!”柳善慈猛地看到王逸辰,猝不及防之下,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如受惊的鱼儿般,迅速钻入水下。听到她的叫声,王逸辰也慌了神,急忙转过身去。可就在这时,他突感什么活物向他迎面扑来,速度快得惊人。不及细想,急忙双脚猛一蹬地,身子立刻向斜后方窜起,危急之下,这一蹬王逸辰使出了全力,向后飘出近两丈方才落下,只听扑通一声,他整个人坠入了湖水之中。原来,方才形势紧迫,王逸辰慌乱间竟忘了身后便是湖水,待反应过来时已然不及,他急忙钻出水面,定睛看向岸上。只见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旁,一棵柳树的树枝上,竟赫然盘着一条通体银白的毒蛇。在月光的映照下,鳞片闪烁,显得诡异而又美丽。那毒蛇头部微微抬起,信子不时吞吐,片刻后,便顺着树枝快速爬向别处。王逸辰见状,不禁摇头苦笑:“原来是条蛇,险些着了它的道。”上了岸的王逸辰,看着自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无奈地叹道:“唉!一条蛇竟把我弄成这般模样。”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方才撞见柳善慈浴未着衣的情景,脸上瞬间滚烫,心中暗忖:“还是速速离去吧,莫要在此丢人现眼了。”正欲举步离开,忽闻一个甜美的声音道:“等等,先休走。”王逸辰听了,下意识地想要回头。“莫转过来,等……等我穿好衣裳。”王逸辰只觉尴尬至极,心道:“王逸辰啊王逸辰,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失态?难不成真成了好色之徒?怎么一见到美貌女子就失了分寸,真是该死啊。”其实他本不必如此苛责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看到的是天姿绝色的柳善慈,出于人之本性,他之前的失态倒也情有可原。他在岸边足足等了近一刻钟,却始终未再听闻柳善慈的语声。心中思绪万千,本想就此一走了之,然又想到今日无论是巧合还是意外,自己毕竟撞见了小师妹在此沐浴,终究是自己的不是。人家既然不让自己离开,想必是要讨个说法。若是就这么走了,日后还有何颜面自称男子汉大丈夫?这般想着,他虽心中慌乱如麻,却最终还是强自镇定,留在了原地。又过了一会儿,王逸辰只闻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脚步在距他约一丈之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便传来一阵物什落地之声。他心中不禁纳闷,暗自思忖:“咦!她这是在做什么?”未过多时,王逸辰突觉身后火光大盛,正自诧异间,只听柳善慈说道:“师兄,转过身来吧!”王逸辰迟疑片刻,终是转过身子,但见柳善慈双手抱膝,端坐在那篝火之旁。一身雪白的衣衫伴着一头乌黑的披肩发,真乃仙子一般。“师兄,过来坐呀!你浑身都湿透了,快过来取取暖!”王逸辰本以为她定会当面斥责自己几句,却未曾料到,她对适才之事只字不提,反倒关心起自己来,心中当真是感激不已,说道:“小师妹,我……”柳善慈道:“先坐下再说吧!”王逸辰依言坐下,可虽坐下了,却不知从何说起,柳善慈亦是沉默不语。就这样,二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阵子,才由柳善慈率先打破这僵局,说道:“师兄,今夜怎地没在山上参加篝火晚会呢?”王逸辰道:“呃!我这人呐,素来不喜热闹。”柳善慈哦了一声,说道:“难怪去年的篝火晚会,我未曾见着你呢!”王逸辰道:“那小师妹又是因何缘故没参加呢?”柳善慈道:“呃!也说不太清,许是不喜那雄黄酒的味道吧!”二人闲聊了几句之后,已不似起初那般拘谨。此时只听王逸辰笑道:“不错,雄黄酒的味道着实难以下咽,若不是不想拂了师父的兴头,我当真一口都不愿喝。”柳善慈道:“我瞧师兄挺爱那碧波酒的吧!”王逸辰道:“师妹所言极是,就在来此之前,我方才饮了一壶呢!”柳善慈闻言,微微一笑,说道:“碧波酒虽好,可喝多了也伤身,酒啊,还是少饮为妙。”王逸辰听了柳善慈这番关心之语,心里暖烘烘的,说道:“师妹独自一人来此,难道不害怕吗?”柳善慈道:“还好啦,今夜月色明亮得紧。”王逸辰道:“月光虽明,可其他的凶险也不少啊!就像适才,我不就险些被蛇咬到嘛!虽说咱们身上都带着解毒的灵药,可被它咬上一口,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啊,师妹日后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柳善慈摇了摇头,说道:“师兄,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呀,天生不怕蛇,反而呢,蛇很怕我的。”王逸辰听后,大为吃惊,说道:“当真?竟有这等怪事。”柳善慈默默点了点头,说道:“听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啊?”王逸辰道:“委实如此,不过这样岂不是更好?至少在这暮色山上,师妹你再也无需担忧被蛇咬伤了。”柳善慈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师兄还是莫要与旁人说起,免得旁人把我当作什么异类。”王逸辰笑道:“师妹你过虑了,若是旁人知晓,只怕羡慕还来不及呢,岂会有别样想法?”柳善慈却并未作声,只是呆呆地望着身前的篝火,一动不动。王逸辰见状,心想:“莫不是她生我的气了?唉,王逸辰啊王逸辰,你怎地如此不解风情,小师妹既已这般说了,应下便是,何苦惹她不快呢?”想到此处,于是说道:“是师兄的不是,师妹方才所言,我定不会与外人提及便是。”柳善慈闻言,果然嫣然一笑,本已极美的她,在火光的映照下,笑容更显得娇艳欲滴,王逸辰见了,不禁看得痴了,心想:“此前我从未与她这般近距离相处过,今日才知,小师妹不光长相完美无缺,便是一颦一笑,也足以令世人倾心。若论起真实容貌,忘念峰的那位前辈年轻时或许不逊色于小师妹,可她总给人一种冷冷清清、难以亲近的感觉,相较之下,小师妹的音容笑貌显然更为妩媚动人。”这时只听柳善慈道:“怎么了?师兄。”王逸辰听到她的话,急忙回过神来,心中不住地暗骂自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道:“啊!我,我在想,多谢师妹燃起这堆篝火,你瞧,不知不觉间,我的衣裳都快干了。”柳善慈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师兄不必挂怀。”王逸辰道:“是啊,师妹,方才我并非有意撞见你沐浴,实乃巧合。”说到此处,王逸辰突见柳善慈深深地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他猛然醒悟,心道:“王逸辰啊王逸辰,你这小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光景,全被你这呆子给破坏了,当真是该死至极!”就这样,二人再度相对无言,一时间场面颇为尴尬。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柳善慈道:“师兄,你看今日的月色多美啊!”王逸辰抬头望向天上的皓月,说道:“是啊,当真美得出奇。”柳善慈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唉!月色虽美,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以前每逢中秋节,都是娘亲陪着我,可如今呢!唉!”王逸辰道:“师妹不必如此,若我没记错,你应是前年十一月来到山上的,再坚持坚持,到明年冬月便满三年了,那时,师妹不就可以回去探亲了嘛!”柳善慈苦笑道:“师兄有所不知,我如今已是无亲可探了。”王逸辰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震。自柳善慈上山以来,她的来历便成了众人心中的一个谜。王逸辰等人只晓得她是师父吕英韬好友之女,详情却一概不知。私下里,王秀贤曾问过几次,可每次柳善慈都含糊应付,日子久了,王秀贤也就不再过问。在众多师兄姊妹当中,柳善慈与王秀贤的关系算是最为亲近的了,她都问不出,旁人更是难以知晓了。从柳善慈适才这番话里,王逸辰料定她必有痛苦的往昔,可又不便细究详情,只能宽慰她道:“小师妹,切莫伤感,咱们暮色山上下皆把小师妹当作亲人一般看待。还记得上次你染病之时,李师兄为了给你采药,险些坠入山谷呢,是不是?”柳善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大家待我确是极好,尤其是青威师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想要的并非这些,全然不是。”王逸辰被她这话弄得一头雾水,道:“那……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只听柳善慈低声道:“为何他就是不明白我呢?”王逸辰问道:“师妹说的是?”柳善慈低下头去,轻声道:“他看似聪慧过人,却……”王逸辰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应答,心想:“师妹恐怕还深陷往昔的痛苦之中,不如换个话头聊聊,兴许会好些。”念及此处,于是说道:“师妹的凌蛇剑法练得怎样了,近来可有进益?”说罢,却见柳善慈只是低头不语,似是满心愁绪。王逸辰不愿见她如此,于是又道:“师妹,你近来的剑法……”就在这时,柳善慈忽地抬起头来,正视王逸辰道:“师兄,你可中意我?”王逸辰全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冒出这句话,顿时被问得呆愣住了,道:“我……我,师妹,你……”“这么些时日了,师兄,你当真对我毫无好感吗?”柳善慈接着问道。王逸辰结结巴巴地道:“师妹,你……你,莫不是身子不适?”柳善慈听了王逸辰的话,刹那间,一双明澈眼眸中涌起泪花,皓齿轻咬嘴唇:“好,我明白了。”随即起身,掩面奔去。待她奔出四五丈远时,王逸辰终于恍然大悟,他立马运起入云飞,仅两个起落便落在了柳善慈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柳善慈见状,停步怒道:“师兄何故如此,让开。”王逸辰伸出双臂,一把将身前的柳善慈搂入怀中。柳善慈在王逸辰怀里挣扎了几下,然而王逸辰的双臂仿若铁闸一般,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她张开丹唇,一口咬在王逸辰的肩头。此时只听王逸辰道:“师兄对不住你,竟未领会师妹的心意,我又怎会不中意你呢!说句心里话,试问天下间,哪个男子见了师妹会不倾心呢?”柳善慈听后,松开了口,在王逸辰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王逸辰见她哭得伤心,心中愧疚难当,正欲说些安慰之语,柳善慈却突然破涕为笑,道:“就会说些好听的,你方才说的可是真心话?”王逸辰见她不再哭闹,欢喜不已,忙道:“自然是真心的,你这般姝丽温婉,我怎会不中意你呢!”柳善慈肩膀一扭,道:“放开我,都弄疼我了。”王逸辰急忙松开双臂,颇有些难为情地道:“方才只因一时心急,故而冒犯了师妹,还望师妹见谅。”柳善慈直视王逸辰,说道:“师兄,你说中意我,那究竟是怎样个中意法?”王逸辰见柳善慈问得认真,略作思忖,说道:“从今日起,我王逸辰的心里便唯有你一人,再容不下旁人。”柳善慈瞧了瞧他,似是不太放心,又道:“那若是师兄日后遇到比我还美的女子,会不会便,便不再中意我了?”后半句倒是越说越轻。王逸辰伸出右手搭在她的肩头,说道:“师妹若不信我,我发誓给你看。”说罢,转身跪地,伸出三根手指,道:“王逸辰对天起誓,自今日起,我便一心一意对待师,对待慈妹,若有二心,不得善终。”随后站起身来,但见柳善慈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王逸辰刚要开口,只听柳善慈满含关切地道:“方才,咬疼你了吗?”王逸辰笑道:“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倒是担心慈妹的牙齿可还好。”柳善慈右手轻轻拍了下王逸辰的胸膛,嗔怪道:“就会说好听的。”言罢,身体前倾,轻轻依偎在王逸辰身上,王逸辰顺势伸出右臂将她揽入怀中。就这样,二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心中满是甜蜜。过了片刻,只听王逸辰道:“慈妹,都怪我不好,我一直,唉!此前,一直看到李师兄总和你在一处,便以为……”柳善慈打断他道:“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别样的关系吗?”王逸辰道:“呃!不过如今,我已全然明白了慈妹对我的心意,往后断不会再有其他想法了。”柳善慈用头轻轻蹭了蹭王逸辰的胸膛,低声道:“辰哥,你可愿娶我为妻吗?”王逸辰道:“自然,怎地?莫非如今慈妹还信不过我?莫不是我方才发的誓还不够,那我再……”一只纤纤玉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王逸辰但见柳善慈面色绯红,略带娇羞,正用一双含情星眸脉脉地凝视着自己。二人相距甚近,闻着从柳善慈身上散发的幽幽体香,王逸辰不觉心中一荡,再也按捺不住,深深地吻了下去。
子时三刻,平时这个时辰凌岳派众人早都歇下了,偌大的暮色山本该一派静谧、闲适之景。然而在这中秋佳节之夜,却全然不同。此刻暮色山顶屋前的空地上,正办着一年一度的篝火盛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数十人围绕着一丈来高的篝火,丝竹声声、载歌载舞,场面热闹非凡。人群之中,坐在椅子上的吕英韬不时地看向身旁的女儿吕青霞,见她面露微笑地看着大家,火光的映射下,本是苍白的面容,倒显得多了几分红润。吕英韬见女儿许久未曾这般欢喜,心里多少畅快了些。可转瞬之间,他便不自觉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起。坐在他身旁的吕青霞明显瞧出了父亲的心事,说道:“爹,怎么了?还在为孩儿忧心吗?”吕英韬打了个哈哈,道:“啊!没什么,你不要多想了。”吕青霞道:“爹,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担忧,女儿真的不怕的。”吕英韬皱了皱眉,说道:“霞儿莫要乱说,爹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的。对了,眼下时辰已晚,我看还是让阿婆先扶你回去歇着吧!”吕青霞坚定地摇了摇头,道:“爹,再让我待一会儿嘛,你瞧,大家多快活啊!看着他们欢喜,我也欢喜得很。”吕英韬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已是他今夜第三次劝女儿歇息了,可每次吕青霞都执意不肯。他心里明白,这世上也就他最懂女儿的心思了。女儿之所以不肯,怕是想多留恋些这美好的时光。算起来,女儿已有四五年没参加篝火晚会了,不是因刮风下雨这些天气状况办不成,就是因身子不好没法参加。像这般欢乐的佳节,也不知她还能经历几回。看着心爱的女儿,在这热闹的夜晚却只能当个看客,吕英韬心里那滋味,真是难以言说。就在这时,只听人群里有人道:“哎!你们瞧,那不是王师弟和小师妹吗?”众人顺势看去,但见七八丈开外,正有一男一女并肩携手朝他们走来。赵青孤探出头瞧了瞧,说道:“不错,是他俩,他们咋还手挽手呢?”啪的一声,郝青玄道:“你可真够坌的,这还看不出他俩啥关系啊?”与此同时,吕青霞也留意到了王、柳二人的举动,看到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不知怎地,她的心里颇有些酸楚,不过只片刻,她的脸上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身旁的吕英韬瞧见王、柳二人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坌坌,你看,我本以为对哥哥可了解了,没曾想不知何时他竟和小师妹好上了。”王秀贤雀跃地道。身旁的贺青平满是羡慕地看着王、柳二人,情不自禁道:“是啊!多让人羡慕的一双啊!不知啥时候……”后半句却是声若蚊蝇,眼睛瞧着王秀贤的侧脸说的。原本热闹非凡的场景,却被王、柳二人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说他们郎才女貌的,有说二人天造地设的,也有难听的,说二人没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自苟合的。此时人群中有一人双拳紧握,眼神里满是冷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青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