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前行了近半里地的距离,甬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但那水声粘稠而沉闷,不像清泉,倒像是某种液体在缓慢流动...
终于,他们走出了甬道,踏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空间,看着眼前景象,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作坊或者说...是一个兵营!
空间广阔,穹顶高悬,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翻滚着暗绿色液体,与壁画中所见的“注煞池”一模一样,池子周围,散落着各种恐怖的工具,有巨大的骨锯、铁钩、凿子、缝尸用的粗针和特制的黑线...以及大量堆积的惨白人骨和尚未用完的干瘪发黑人皮,浓烈到极致的腐臭和药水味几乎让人窒息。
池子另一边,则整整齐齐的站立着数十具黑影,它们矗立在阴影中,体型不一,但都散发着冰冷的死气和淡淡的煞气,正是先前壁画上那些被改造过的傀儡,有的双臂是巨大的骨刀,有的浑身骨刺狰狞,有的体型庞大如一个小巨人,它们眼窝空洞,尚未被点燃幽绿的火焰,就像等待下令后,即将启动的战争器具。
而那诡异的聻魂气息,到了这里,反而变得更加分散,难以捕捉具体方位,好似融入了整个空间血煞背景的噪音之中。
但最引人注目的,也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池子和这些傀儡,而是...
在作坊的穹顶之上,密密麻麻的垂下了无数根粗黑的浸满污血的铁链,每根铁链的末端,都悬挂着一具“人偶”,足足有数十具。
那些人偶并非傀儡那样的狰狞改造体,看起来更接近完整的人形,穿着破烂的、不同年代的衣物,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体型矮小的孩童,它们的皮肤是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紧闭着双眼,面部表情却并非安详,而是凝固着一种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在无声的尖叫,这些人偶就被悬挂在这恐怖作坊的上空,形似风干的腊肉,正无风自动,悄然旋转着。
“这是...”风凌霜倒吸一口凉气,紫鞭下意识的护住在身前。
少宸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悬挂的人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手中的罗盘此刻指针不再乱转,而是微微颤抖着,指向了上方那些人偶,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怨念和灵魂波动,正从那些人偶身上散发出来。
风凌寒眼神锐利,他足尖一点,身形轻如鸿毛般跃起,斩鬼刀在一条粗铁链上轻轻一借力,便跃至一具悬挂的男性人偶旁,他仔细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那人偶的额头、胸口、四肢关节处,都钉着一种细长的乌黑色骨钉,骨钉上刻满了的符文,深深嵌入体内,人偶的后背,皮肤被剖开,露出了脊椎骨,脊椎骨上同样刻满了符文,并被一种黑红色的物质浸染。
“阴偶,锢魂桩!”风凌寒落回地面,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他不是要这些尸体,他是要把这些人的魂魄,永远禁锢在这些处理过的尸身里,炼制成提供怨念和能量的用具,或者作为他聻魂的备用容器!”
少宸闻言,脑海中闪电划过,他猛的想起之前在外面的竖棺中,焚烧那具作为炉鼎的骷髅女尸时,从棺材里逃窜出来的七团浓郁的人形黑气!
“我明白了!”少宸失声道,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外面的竖棺女尸不仅是转化养料的炉鼎,它本身也是一个陷阱,那七个被杀害的村民,他们的魂魄在被吸食脑髓、剥离人皮的极致痛苦中,怨气被最大化,然后并未消散,而是被那女尸和棺材上的邪阵抽取、禁锢了!”
“我们焚烧女尸,破了邪阵,那七个村民的魂魄得以脱困,但他们的怨念已经被催化到极致,并且被打上了这邪术的烙印,便本能的会被这地穴最深处的同源力量吸引...”少宸指向头顶那些密密麻麻的阴偶,“逃到了这里,然后被这些早就准备好的‘锢魂桩’捕获,强行吸入了这些人偶之中,成为了他们新的囚笼和能量源!”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解释了那七团黑气的去向,也进一步揭示了那邪聻的恶毒与算计,他甚至连死者最后的魂魄都不放过,要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救...救命...”
“好痛啊...”
“放我出去...”
就在这时,一阵非常微弱又断断续续的意念波动,悄然钻入四人的脑海,其中充满了无尽痛苦和哀求,正是从上方那些阴偶中传出,其中七具较新的阴偶,散发的怨念和痛苦最为鲜活和强烈。
风凌寒目光扫过悬在石窟顶部的数十具阴偶,最终停留在血池边缘三具关节处还泛着暗红血渍的躯体上,又转向西南角靠墙的四具:“是这七具。”他声音低沉,用刀鞘分别指向七具阴偶。
少宸发现罗盘的指针在剧烈震颤,最终稳稳在风凌寒所指的七具阴偶间不住晃动,盘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红光:“没错,这七道怨念最浓,魂魄还未彻底被邪术同化,是清溪村那七个村民的魂魄,他们真的在这里,正在承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
闻言,楚青黛泪流满面,死死捂住嘴,风凌霜眼中也流露出不忍和愤怒。
少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必须解放他们,但这些魂魄被折磨太久,怨气深重,又被邪术禁锢,强行释放很可能立刻化为厉鬼,甚至被那潜伏的聻魂利用,需以阵法辅助,能超度的尽力超度,实在无法挽回的...”他又顿了顿,“也只能净化了。”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行囊中取出最后一批法器,一张绘制着太极八卦的淡黄色布幔,九盏小巧的铜灯,以及一叠特制的、用于安魂的超度符箓。
“风大哥,凌霜,为我护法,绝不能让任何东西打扰超度仪式,尤其是那可能潜伏的聻魂!”少宸一边说一遍快速布置着。
风凌寒和风凌霜立刻一左一右护住两侧,刀锋与长鞭指向外围那些傀儡和沸腾的血池,全神戒备,楚青黛也捡起一根地上的木棍,紧张的站在少宸身后。
这时,风凌霜目光扫过石窟顶部,除了那七具被风凌寒点出的新阴偶,其余阴偶大多躯体干瘪、布料朽成飞灰,关节处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她忍不住低声问少宸:“那剩下这些旧的阴偶怎么办?就不管了?他们有可能是清溪村祖辈中的人!”
少宸看向那些年代久远的阴偶,眼神复杂:“管不了了。”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无奈,“这些阴偶至少被禁锢了上百年,魂魄早被地脉阴煞和邪术侵蚀得七零八落,怨念成了无源之水,魂体早已散了,就像枯木没了根,根本超度不了,只能等阵法启动时,用灵光一并净化掉残留的煞气,免得日后再滋生邪祟。”
风凌霜知道少宸的心性善良,他这么说看来是真没办法了,也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继续护法。
少宸布的是“九宫安魂阵”,他将叠好的太极八卦布幔抖开,四角各压一块石头镇住,布幔上的卦象纹路在微光下若隐若现,他又取出九盏铜灯,按九宫方位摆放,乾位对准石窟西北角的石笋,坎位靠近血池边缘,艮位抵着甬道入口,震、中宫、巽三宫沿布幔中轴线排列,离、坤、兑三宫对应东南角、西南角、正西石壁。
对位后,少宸用小刀在指尖一划,血珠渗出,屈指一弹,三滴精血落入乾、中宫、坤三宫灯芯,剩余六滴依次点入其余灯盏,精血触灯芯即化,渗入灯油,油面浮起一层淡红薄雾,他即刻并指为笔,指尖凝起淡金光晕,先勾“敕”字上撇,再折“魂”字右弯钩,最后以竖笔收尾,“敕魂符”在空中凝而不散,符光没入布幔中央,九盏铜灯的灯油随波纹同步轻颤,灯芯顶端的血雾渐凝成微光,随波纹节奏轻轻摇曳
少宸立于阵眼,手掐往生诀,口中诵念起《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声音庄严肃穆,带着安抚魂魄的力量,九盏铜灯随之燃起柔和的、乳白色的光焰。
“尘归尘,土归土,魂归故里,孽债消泯...敕令,解脱!”少宸再将超度符箓引燃,符灰混着法力,化作点点柔和的白光,飘向上方那些阴偶,特别是那七具最新的。
当符光触及阴偶的瞬间...
“啊啊啊——!”
那七具阴偶剧烈颤抖起来,身上的乌黑骨钉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黑烟,更加清晰且凄厉的哀嚎与求救声直接冲击着众人的意识!
有两具阴偶的反应相对平和,在经文和白光的照耀下,体内浓郁的黑气开始慢慢消散,痛苦的面容逐渐平复,最终化作两道模糊的虚影,带着感激意念,对着少宸的方向微微一拜,随即消散在空气中,他们得到了超度。
但另外五具,怨气实在太重了,邪术的烙印也更深,超度的白光非但没能净化,反而像是刺激到了他们。
“恨!恨!恨!”
“杀了你!杀了你们!”
“一起死吧!”
疯狂的怨念和杀意爆发了出来,那五具阴偶睁开了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空洞,全都猛的挣扎起来,钉住他们的乌黑骨钉被怨气冲击得嗡嗡作响,禁锢的符文开始闪烁。
这五具阴偶竟要强行冲破禁锢,意图化为索命的厉鬼!
少宸脸色一白,超度经文被迫中断,他知道,这五个魂魄已经被完全污染,救不回来了,如果让他们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风大哥!凌霜姐!毁了那五具阴偶!快!”少宸嘶声喊道,语气中带着痛苦和决绝。
无需多言!风凌寒和风凌霜同时出手!
风凌寒的斩鬼刀化作数道精准的冷电,直接斩向连接那五具阴偶的铁链,刀锋过处,粗黑的铁链应声而断,五具失控的阴偶嚎叫着从空中坠落!
就在坠落的途中,风凌霜的紫鞭已然化作一片狂暴的电网抽了过去!
啪!啪!啪!啪!啪!
五声爆响几乎同时响起!紫电轰击在阴偶身上,引燃了他们体内磅礴的怨气!
“嗷——!”
五团由纯粹痛苦和怨恨形成的黑色火焰在空中燃烧、翻滚、发出最后的不甘尖啸声,火焰中似乎有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闪现、嘶嚎...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这五团怨火便燃烧殆尽,化作五缕青烟,消散无踪。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