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下的意外婚约》第八章 布衣青衫,初遇交锋
贡院门前的喧嚣依旧,车马辚辚,人声鼎沸,可当陆景渊迈开脚步朝着沈微婉走去时,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步伐沉稳,不快不慢,青布长衫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虽无锦衣华服的点缀,却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沿途有认识他的新科进士面露讶异,不明白这位在殿试上惊艳众人的二甲第三名,为何会被礼部尚书府的嫡女看中;也有不明就里的贵女仆从,见他衣着普通,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低声议论着沈微婉的“饥不择食”。
这些目光与议论,陆景渊仿佛全然未闻,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马背上的女子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微婉端坐于枣红马上,身姿挺拔,月白骑装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看着陆景渊一步步走近,心中那份莫名的期待愈发清晰——眼前这人,远比远远望去时更具风骨,眉如远山,目若寒星,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虽面带疏离,却难掩俊朗不凡。
待陆景渊走到马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沈微婉才缓缓抬手,示意挽月递来缰绳,轻轻勒住马缰,枣红马温顺地低下头,打了个响鼻。
“陆公子,久仰。”沈微婉率先开口,声音清亮悦耳,如同山涧清泉,带着几分英气,却又不失闺阁女子的温婉。她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一礼,既没有过分亲昵,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景渊亦拱手回礼,动作行云流水,自有章法。他的声音清润如玉,如同玉石相击,低沉悦耳,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淡:“沈小姐客气了。不知小姐今日唤在下前来,有何见教?”
短短一句话,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暗藏着几分审视与探究。他心中确实好奇——这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榜下捉婿的尚书嫡女,究竟是一时冲动的娇蛮贵女,还是真如传闻中那般,才情卓绝、性情飒爽?她主动相邀,到底是看中了他新科进士的身份,还是另有他因?
沈微婉自然察觉到了他眼中的审视,却并不在意。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见教谈不上。今日皇榜揭晓,新科进士云集,皆是国之栋梁。我久闻陆公子在殿试上所作《民为邦本》一文,立意高远,见解独到,心中十分敬佩,故而冒昧相邀,想与公子当面切磋一二。”
她这话半真半假,敬佩其才学是真,想要进一步了解此人也是真。对付这样清冷孤傲、心思深沉之人,太过直白地表明择婿之意,反而容易引起反感,不如先以学识为引,探探他的底细与心性。
陆景渊闻言,眼中的审视淡了几分,却又多了一丝讶异。他本以为沈微婉会直奔主题,或是试探他的家世背景,或是表露联姻之意,却没想到她竟开口便谈及文章。这倒是与他印象中那些只知依附家族、耽于享乐的贵女,截然不同。
“沈小姐过誉了。”陆景渊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粗浅之作,不值一提。”
“公子太过谦虚了。”沈微婉摇摇头,目光明亮,“我虽未得见全文,但昨日偶然从父亲口中听闻片段,其中‘民安则国安,民富则国富’一句,字字珠玑,切中要害,绝非粗浅之作所能比拟。”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坦诚:“更何况,在这贡院之外,众进士皆急于攀附权贵,唯有公子能沉心自持,不随波逐流,这份心性,更让我心生敬佩。”
这番话既肯定了他的才学,又赞扬了他的品性,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既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夸大其词。
陆景渊心中的好奇更甚,他抬眸深深看了沈微婉一眼,见她眼神坦荡,神色真诚,不似作伪,便缓缓开口:“沈小姐身为尚书嫡女,身份尊贵,身边想必不乏才俊围绕,为何会对在下这寒门士子的拙作感兴趣?”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几分试探。言外之意,无非是质疑她的动机——究竟是真的欣赏才学,还是借着欣赏才学的由头,想要达成某种目的?
沈微婉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明媚动人,如同春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娇俏:“公子此言差矣。才学不分出身,风骨无关门第。我沈微婉择友也好,择婿也罢,向来只看才情与品性,不问家世与背景。”
她故意将“择婿”二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又清晰可闻,目光坦然地迎上陆景渊的视线,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果然,陆景渊听到“择婿”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沈小姐的想法,倒是与众不同。只是婚姻大事,关乎终身,岂能如此草率?”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隐晦的劝阻,仿佛在提醒她,榜下捉婿太过荒唐,仅凭一面之缘与些许听闻,便谈及择婿,未免太过儿戏。
沈微婉心中了然,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的诚意与决心。她收敛笑容,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公子所言极是,婚姻大事,确实不可草率。但我认为,相识便是缘分,若连相识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寻得心意相通之人?”
她目光坚定,语气诚恳:“今日相邀,并非要立刻定下什么,只是想与公子多些了解。若公子觉得我唐突,或是不愿与我这‘出格’的贵女结交,我绝不强求。”
这番话既表达了自己的诚意,又给了对方台阶下,既不卑微,也不强势,尽显从容大度。
陆景渊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与坦诚,心中那份淡淡的疏离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兴趣。他见过太多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闺阁女子,也见过不少骄纵蛮横、眼高于顶的贵女,却从未见过像沈微婉这样,既敢于冲破世俗束缚,又能保持本心、不卑不亢的女子。
她的主动不显得轻浮,她的坦诚不显得刻意,她的坚持不显得执拗,这般性情,确实难得。
陆景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中的审视终于褪去,多了几分真切的温和:“沈小姐所言有理。是在下唐突了。”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小姐有意切磋学识,在下自然乐意奉陪。只是此处人多嘈杂,并非说话之地,不知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微婉闻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诚意终于打动了他。她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一处僻静的茶寮,便颔首道:“好。那就请公子随我移步茶寮一叙。”
说罢,她轻轻夹了夹马腹,枣红马缓步朝着茶寮方向走去。陆景渊紧随其后,青布长衫的身影与月白骑装的身影,在喧嚣的人群中,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李忠与挽月等人连忙跟上,心中虽仍有担忧,却也为小姐感到高兴。而躲在马车里的沈玲珑,见沈微婉竟真的与那寒门士子相谈甚欢,还要移步茶寮,气得险些捏碎手中的团扇,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沈微婉,你别得意得太早,好戏还在后头!
茶寮内,人声相对安静了许多。沈微婉与陆景渊相对而坐,挽月奉上茶水后,便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氤氲的茶香中,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这一次,没有了最初的试探与审视,多了几分真切的好奇与欣赏。一场跨越身份与世俗的交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