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宸殿的夜宴正酣。
鎏金烛台映着满殿衣香鬓影,丝竹声缠绕着酒气漫开,萧承煜端坐在主位侧席,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白玉酒杯。
清冷的眼眸无情无欲,仿佛即使天地崩裂也无法让那抹瞳孔染上任何情愫,哪怕只是轻轻一瞥,都能令天地黯然失色。
一袭雪衣风姿卓卓,那似青般高雅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令天地失色,仅仅是一个回眸都能令无数世家贵女驻足,他一出现,立马引来了一堆贵女的目光,期盼, 兴奋,整个天盛朝的名媛千金,贵女谁不倾慕这倾城而独立的太子殿下,未来储君呢?哪怕是能被他瞧上一眼,都能激动的昏厥过去吧!
萧承煜对于周围四四方方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喝着眼前的珍酒。
宴席上满是酒杯碰撞的声响,大大小小的官员互相寒喧客套,主位上的皇后雍容华贵之貌,端的典雅高贵,一双凤眼温柔的望着自家儿子,望向首座上的皇帝亦是嫣然意意。
长袖飞舞,大殿中央一个个身姿婀娜的舞女翩然起舞。
站在中央的女子一袭广袖流仙裙似漫天灼灼的飞花,一撇一笑尽显风情,红唇微动勾的人神魂颠倒。
那是苏丞相的掌上明珠苏凝月。天盛朝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
萧承煜的目光淡淡扫过殿中飞舞的身影,广袖流仙裙在烛火下翻涌如霞,苏凝月的舞姿确实挑不出错处,腰肢轻转时,鬓边金步摇叮咚作响,引得席间不少官员频频侧目。
“苏小姐这舞技,当真是冠绝京华。”户部尚书抚掌赞叹,目光黏在那旋转的身影上,“陛下,依老臣看,这般才貌,配太子殿下再合适不过。”
“户部尚书谬赞了,小女也只是随意一舞罢了。”
溜须拍马,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苏丞相的心坎上,表面上客套拒绝,心中早已心花路放。
皇帝笑而不语,视线却落在萧承煜脸上。
萧承煜端起茶盏,指尖拂过微凉的盏壁,眸色沉沉。
他想起水灵心,没有绫罗绸缎,只有一袭简单的素衣雅裙,没有珠钗步摇,只有那一根简单的丝带,不施粉黛,清丽脱俗,如那空谷幽兰,比殿中所有脂粉堆砌的容颜都要亮。
苏凝月扭动着腰肢,一双媚眼却时不时打量着坐在上方纹丝不动的男人,眼底的倾慕似要满出来似的。
苏丞相又岂会不懂女儿的心思,一双眼时不时在女儿和太子殿下之间打量着,他知道女儿喜欢太子殿下已久,他也有意想要促成他们。
若是凝月这丫头能够嫁给太子殿下,那就是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那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尊贵荣华呀!
眼珠一转,微笑着起身,朝着萧承煜微鞠一躬,开口道“不知太子殿下觉得小女如何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他,萧承煜面对这灼热的视线视而不见,头也不抬淡淡说道,“庸俗,无趣。”
众官员
……
这好歹也是丞相府嫡女,竟是连半分面子都不肯给。
这话一出,席间瞬间安静。
苏凝月旋转的身形猛地一顿,广袖扫过案几,带倒了一只酒杯,酒液溅湿了她的裙摆。她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堪,眼眸之中似有雾气腾腾。
苏丞相看着都不禁黑了脸,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原以为借着这场宴,总能让太子对她凝月青眼有加,却不想连个正眼都没捞着。
苏丞相心中愤愤,心里却暗自记下这笔账,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敢挡他苏家的路,太子妃,只能是他的女儿。
皇帝轻咳一声,打圆场道:“承煜眼光高,寻常俗物入不了他的眼,凝月啊,莫往心里去,你的舞很好。”
苏凝月勉强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谢陛下,臣女献丑了。”
“好了,宴会继续。”
萧承煜可不管这些,自顾自的喝着,心中满是那道素雅身影。
苏丞相什么心思,他心知肚明,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如此庸俗不堪之人,也配入他的眼。
萧承煜没再理会周遭的动静,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他在想,此刻水灵心在做什么?可否思念他。
这些日子水灵心的温顺,像温水煮茶,慢慢熨帖了他心底的褶皱。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过了这阵子,便奏请父皇,给她一个体面的身份,哪怕做不成太子妃,至少能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
“殿下。”
影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萧承煜皱眉,侧过头,见影风脸色发白,单膝跪在廊下阴影里,连声音都在发颤:“琉音苑……空了。”
“你说什么?”萧承煜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玉杯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属下……属下刚从府中赶来,琉音苑的侍卫被迷晕了……”影风的声音越来越低,“姑娘她……不见了。”
“哐当——”
白玉酒杯脱手落地,在金砖上摔得粉碎,酒液溅湿了他的雪衣华服,像泼上了一滩深色的血。
满殿的丝竹声仿佛瞬间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惊愕与探究。
萧承煜猛地站起身,周身的温和刹那间褪去,只剩下骇人的寒意。
他甚至没理会皇帝皇后以及太后诧异的目光,转身就往外走,雪色华服带起的风扫过案上的佳肴,碗碟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备马!”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在宫道上炸开,“封锁所有城门,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孤找出来!”
影风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承煜,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人吞噬,那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更深的、近乎毁灭的恐慌。
他不敢耽搁,立刻领命去安排。
马蹄声在深夜的街道上疾驰,萧承煜伏在马背上,冷风灌进领口,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暴戾。
他想不通,那些温顺,那些安分,难道全都是假的?她日日为他熬的安神茶,那些看似无意的关心,原来都只是为了麻痹他,为了这一天的逃跑?
“水灵心……”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齿间几乎要咬出血来,“你最好别被孤抓到。”
三更时分,西城门的守卫来报,说在城外三里坡发现了一串模糊的脚印,看尺寸像是女子的。
萧承煜赶到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翻身下马,循着脚印走进一片密林,空气中隐约飘来淡淡的草药香——那是她独有的味道。
“在那里!”
随着侍卫的低喝,萧承煜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树下,水灵心正蜷缩着身子,脚踝处一片红肿,显然是崴了脚。
她听见动静,猛地抬头,脸上还沾着泥土,眼里却闪着倔强的光,像只被猎人堵住的小兽。
“跑啊。”萧承煜一步步走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怎么不跑了?”
水灵心扶着树站起身,脚踝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一下,却依旧挺直了脊背:“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干什么,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由得你吗?”萧承煜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的手腕很细,隔着粗布衣裳都能摸到清晰的骨节,可那掌心的温度,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放开我!萧承煜,你这个强盗。”水灵心挣扎着,眼泪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强盗?”他猛地将她拽到身前,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是,孤就是强盗!孤抢了你一次,就能抢你第二次!”
他打横将她抱起,不顾她的挣扎与怒骂,大步走向等候在外的马车。
水灵心的拳头捶在他的背上,力道微弱,却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
马车启动时,萧承煜低头,看见怀中人紧闭着眼睛,眼角却有泪水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烫得他几乎要松手。
可他没有。
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跑掉了,你别想离开我。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