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3:47 宿舍浴室
灯没开,只留一条门缝透进走廊的冷白。
呦呦把水温调到最低,水流像细碎的冰碴冲刷手臂的龙鳞裂痕。
金色碎屑被冲下来,在排水口聚成小小漩涡,很快被水流撕成尘埃。
她抬头,镜子蒙着雾,映出一张被蒸汽模糊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像在练习微笑。
左手腕的监测环亮了一下:心率 97,高于警戒线。
她关掉花洒,水珠顺着睫毛滚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我很好。”她轻声说,像预演台词。
声音在瓷砖间反弹,空洞得不像自己的。
(二)23:52 床上投影灯
宿舍灯全灭,只剩床头的小型全息基站闪着幽蓝。
呦呦裹着毯子,把光度调到最暗,像怕惊动夜色。
基站“嘀”一声,展开半透明的光幕,雪花噪点一闪而逝。
敖烬的影像出现——背景是一间陌生的机舱,舷窗外极光如碎绸。
他穿着深灰高领毛衣,领口有一团细白绒毛——呦呦认出那是自己去年织漏针的围巾,被拆了重新缝进他的衣领。
影像边缘略带波纹,延迟 0.3 秒,像隔着一层会呼吸的冰。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他先开口,声音低哑,却带着笑。
“刚洗完澡。”呦呦把毯子往上拉,遮住脖颈的淤青,“我很好,今天还加餐了小鱼干。”
她晃了晃手里的空包装袋,塑料哗啦作响,像临时找来的道具。
敖烬咳了一下,极轻,却被麦克风放大成沙沙的电流。
“爸爸只是感冒。”他说,指尖在镜头外捏着一枚白色药片,药片边缘缺了一角,像偷偷掰断的。
两人同时沉默,只剩下极光在舷窗外流动,把彼此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三)23:57 交叉讯问
敖烬抬手,似乎想碰屏幕,却只碰到光幕的冷光。
“训练累不累?”
“不累,对手都很友好。”
“手臂的裂口还疼吗?”
“早结痂了,今天校医都说我愈合快。”
每答一句,呦呦就把毯子攥得更紧,指节发白。
敖烬那边传来轻微金属碰撞声,像枪机复位。
“机舱里谁在?”呦呦忽然问。
“导航 AI,很吵,我把它静音了。”他回答得飞快,却把左手悄悄往镜头外移。
光幕边缘闪了一下,映出他身后一排空座椅,座椅扶手上却搭着一条暗红绷带,渗着龙血特有的银辉。
两人目光同时捕捉到那抹颜色,又同时移开。
谎言像薄薄的冰层,在 0.3 秒的延迟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四)00:00 同步错位
基站忽然弹出系统提示:
【检测到心率异常,是否开启健康同步?】
“否!”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提示音顿了一下,转为绿色小字:
【已为您强制同步——】
下一瞬,呦呦腕上的监测环疯狂震动,数字从 97 跳到 120;
光幕那头,敖烬的衣领内侧亮起红色警示灯,一闪一闪,像求救信号。
他下意识侧过身,想把灯藏起来,极光却在这一秒熄灭,机舱陷入漆黑。
黑暗中,只剩两颗心跳在各自设备里鼓噪,频率越来越快,却始终无法重合。
“网络不好。”敖烬低声说。
“我这边也是。”呦呦笑了一下,声音却像碎冰。
0.3 秒后,光幕自动切断,像谁先一步挂断了无法继续的谎言。
(五)00:03 未说出口的第三句话
宿舍重归寂静,基站指示灯转为呼吸般的淡红。
呦呦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往上爬。
她走到阳台,推开窗。
夜风带着人工海潮的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水面,像一柄缓慢移动的剑。
手环震动,一条未读语音跳出,发送时间 00:00:00,延迟送达——
只有 1.2 秒,却足够让父亲的声音在风里颤抖:
“如果……”
后面的话被风剪断,只剩电流的沙沙。
呦呦握紧栏杆,指节映着灯塔的白光,像易碎的瓷。
她低头,看见自己脚边多了一滩细小的冰晶,六角形,中心嵌着半片带血的龙鳞。
冰晶正在快速融化,血水渗进地板缝隙,画出一条细线,指向门外。
而门外的走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停在她门前。
黑暗里,有谁的指尖在门锁上轻轻一碰,“嗒”。
未解锁。
却留下一道带霜的指纹,像一封迟到却必须拆开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