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的“大隐隐于市”战略刚颁布没两天,还没等他来得及将“平庸”二字深刻融入灵魂、付诸实践,一纸冰冷的“通知”就精准地拍在了他的脸上,将他那点刚刚重建的、脆弱的安全感,再次砸得粉碎。
“逸哥儿!逸哥儿!”安竹举着一卷盖有主家印信的文书,一路小跑冲进小院,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与“果然如此”的神情,“主家下令了!所有适龄旁支子弟,明日卯时正,必须至‘明理堂’入学听讲,不得有误!违者……严惩不贷!”
沈逸正端着碗,练习如何用最平淡无奇的表情喝最普通的白粥,闻言手一抖,碗里的粥差点泼自己一身。
“什……什么堂?”他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发干。
“明理堂!主家学堂!”安竹把文书递过来,指着上面一行字,“喏,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沈逸。”
沈逸接过那卷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果然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看到了那两个刺眼的大字——沈逸。
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命运的齿轮“咔嚓”一声,无情地碾过了他试图苟住的脆弱身躯。
‘明理堂……主家学堂……’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他妈就是新手村强制任务吗?!不去就删号的那种?!’
他内心瞬间上演了一场海啸级别的咆哮:
‘剧情杀!这绝对是剧情杀!’
‘我就想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怎么就这么难?!’
‘主家学堂啊!那是非之地!是漩涡中心!是主家考察子弟、子弟们争奇斗艳、互相倾轧的第一线!是“三不原则”的坟墓!是“平庸战略”的修罗场!’
‘我能不能申请当个失学儿童?!’
他脸上那副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平庸”表情彻底崩坏,换上了货真价实的如丧考妣。
“安竹……”他声音颤抖,带着最后一丝侥幸,“我……我那个头晕的后遗症,好像又有点……”
安竹这次却异常坚决地打断了他,小脸上满是“你别想再忽悠我”的觉悟:“逸哥儿!这次真不行!文书上说了,‘无分长幼,一体就学’,‘凡称病规避者,一经查实,逐出家族’!”
‘逐出家族?!’沈逸眼前一黑。放在平时,这惩罚他求之不得。但现在?他一没钱二没势,被逐出去怕是活不过三天!而且“称病规避”……他刚刚才在大小姐那里演砸了一场病,现在再装,岂不是找死?
最后的退路被堵死。
沈逸瘫坐在凳子上,看着手里那份“入学通知书”,感觉它就像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单程票。
“卯时正……天都没亮啊!这是上学还是上刑?”他悲愤地吐槽,“还有没有点人道主义关怀了!古代就没有劳动法……啊不,学子保护法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场景:天不亮就要起床,顶着寒风赶往学堂,听着老夫子念经一样的之乎者也,周围是一群或真才实学或装模作样、但无一例外都想往上爬的“同学”……而他,必须在其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中庸”的平衡,不能太差引起注意,也不能太好引来关注……
这难度系数,堪比在钢丝上跳芭蕾,还要蒙着眼睛!
“完了……我的咸鱼梦……我的安稳人生……”他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哀鸣,“这才重生几天?就要开始卷了吗?还是被动内卷!”
安竹看着自家少爷这副仿佛世界末日的模样,忍不住小声提醒:“逸哥儿,其实……去主家学堂也没什么不好,好歹管一顿早饭呢,听说伙食比咱们这儿好……”
沈逸抬起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安竹:“那是一顿饭的事吗?那是自由!是生命!是……”他说不下去了,跟一个土著小厮讨论生存危机和内卷压力,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开始机械地收拾“文具”。
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做的书袋;几支秃头程度不一的毛笔;一方裂了纹的砚台;几块质量低劣、散发着怪味的墨锭;还有几本边角都卷起来了的、不知道是哪个祖宗传下来的启蒙书籍。
看着这堆寒酸到令人心酸的装备,沈逸又是一阵心塞。
‘别人穿越,不是系统傍身就是王霸之气,我呢?开局一个破书袋,装备全靠捡!这怎么玩?’
他把书袋甩在肩上,感觉肩膀都沉了几分。那不是书的重量,是生活的重压,是命运的嘲弄。
这一晚,沈逸睡得极其不踏实。梦里全是之乎者也漫天飞舞,老夫子拿着戒尺追着他打,旁边还有沈元嘉那个熊孩子拿着纯金捕蝶网捣乱,大小姐沈清音则坐在高台上,用那种看透一切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第二天,天还黑着,沈逸就被安竹强行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洗漱,穿上那身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背上那个破书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黎明前的黑暗,朝着那个被他视为“龙潭虎穴”的明理堂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同样行色匆匆的旁支子弟。有的面带兴奋,跃跃欲试;有的紧张不安,默念书文;也有的和他一样,一脸生无可恋。
“卷啊,都卷起来吧……”沈逸有气无力地嘀咕着,“反正我是来摸鱼的……”
越靠近明理堂,那股肃穆又压抑的气氛就越发明显。青砖黛瓦,飞檐斗拱,比旁支区域的建筑不知气派了多少。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像他一样的旁支,也零星有几个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主家子弟,被仆役前呼后拥地送来。
沈逸赶紧低下头,缩了缩脖子,努力让自己融入旁支的人群中,降低存在感。
“铛——!”
一声清越的钟声从堂内传来,震得沈逸心头一颤。
堂门缓缓打开,一位面容古板、留着山羊胡的老夫子出现在门口,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
“肃静!按序入堂!”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开始鱼贯而入。
沈逸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在现代职场练就的厚脸皮和摸鱼技巧全部唤醒。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咬了咬牙,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属于老六的倔强,“不就是上学吗?哥们儿当年也是经历过高考洗礼的!论如何在课堂上安全摸鱼,我可是专业的!”
他调整了一下肩上破书袋的位置,跟着人流,迈着看似顺从、实则内心疯狂吐槽的步伐,踏入了那扇决定他未来一段时间“生死”的学堂大门。
背影萧索,却又带着一股“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破罐破摔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