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入驿站的厢房,带来的风尘瞬间搅乱了满室的静谧茶香。
干子逊紧随其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焦灼,声音嘶哑,仿佛他就是那个一路狂奔了八百里的人。
“薛姑娘,州府那边……自作主张,从京城寻来一位绝色佳人,说是流落此地的官家遗珠,身世可怜,已经引荐给了萧帅!”他躬着身,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在薛兮宁的脸上,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像是斟酌着,又像是忍不住感叹般地吐出四个字:“我见犹怜。”
这四个字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薛兮宁手中的白玉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她猛然站起,原本闲适倚靠在软榻上的身姿瞬间绷直,一股凌厉的寒气自她周身弥漫开来,让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好大的狗胆!”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带着令人心悸的怒意,“一个小小的州府,也敢把手伸到的后院里去!他们是嫌自己的官帽戴得太稳了?”
干子逊心中狂喜,面上却愈发恭谨,头垂得更低了:“属下也是这么想的!萧帅军务繁忙,怎能让这些宵小之辈用腌臢手段来分扰心神!只是那女子……听说确实姿容绝世,手段了得,不过半日,便已在帅府里得了几分脸面。”
果然,薛兮宁凤眸一眯,眼中寒霜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盯着干子逊,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一丝置喙:“干子逊!”
“属下在!”干子逊心中一凛,立刻应道。
“你即刻备马,打马在前,去给我掀了州府那张献媚的桌子!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的神仙美人,敢动我薛兮宁的人!”
这道命令正中干子逊下怀,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成了!
薛兮宁这头高傲的雌狮,终究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彻底入了他的局。
只要她一闹,与之间必然生出嫌隙,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属下遵命!定不让那起子小人得逞!”他语气铿锵,抱拳领命,转身时,眼底的得意与狂热一闪而过。
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薛兮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片刻之后,马车缓缓驶出驿站。
干子逊果然一马当先,卷起一路烟尘,那急不可耐的模样,仿佛真是去为主子分忧的忠犬。
马车内,薛兮宁却完全没了方才那副怒火攻心的模样。
她慵懒地斜倚在柔软的锦垫上,慢条斯理地为自己重新沏了一杯茶。
车厢内壁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她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只是此刻,那双明眸里没有半分怒意,只有深不见底的玩味。
“走慢些。”她对着车帘外的车夫淡淡地吩咐道。
车夫不敢多问,立刻放缓了速度。
马车从疾行变为慢悠悠的晃荡,与前方干子逊的绝尘而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兮宁纤长的手指轻轻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望着干子逊那个在视野中渐渐缩小的背影,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笑声,带着几分嘲弄,又带着几分了然。
美人局?真是个老套又自作聪明的把戏。
她缓缓放下帘子,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温润的杯壁,思绪却早已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干子逊这条喂不熟的狗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知他不过是她棋盘上,用来试探另一颗棋子的弃子罢了。
只是,这盘棋要收官,光靠一个还不够。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沉默寡言,终日与沙石为伍的怪人。
也不知赵铁峰那边,又从那些不起眼的沙石里,瞧出了什么新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