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林木的清香与泥土的湿气,呼啸着从耳边掠过。
薛兮宁被稳稳地抱在怀中,身体随着他矫健的步伐在林间光影中穿梭起伏,却无半分颠簸之感。
她非但没有丝毫寻常女子的惊惧,一双清亮的眸子反而因兴奋而熠熠生辉,像是发现了新奇猎场的灵狐,好奇地打量着每一寸飞速倒退的景物。
月华如练,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银辉,将这片幽深的密林映照得神秘而瑰丽。
薛兮宁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树干上攀附的苔藓纹路,以及被惊扰后振翅飞走的夜枭。
这种在极致危险边缘游走的刺激感,远比待在闺阁中描摹花鸟有趣得多。
她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身躯坚实如铁,心跳沉稳有力,隔着几层衣料和冰冷的铠甲,那股灼人的热度依旧清晰可辨,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可她的心神,早已被即将揭晓的谜底彻底占据,雀跃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的身形骤然一顿,如苍鹰落地,悄无声息。
他将薛兮宁轻轻放下,动作间是与他冷硬外表截然相反的温柔。
早已在前探路的赵铁峰从一棵巨大的古树后闪身而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方圆五里之内,毫无动静。”
毫无动静?这四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薛兮宁心头的火热。
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深邃的黑眸扫过周遭过分沉寂的林地,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慌。
他身上的气压陡然下降,仿佛连空气都凝结成了冰霜,冷峻的嗓音如刀锋划破夜雾,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不对,此处应有人迹。”
一旁的赵铁峰和亲卫们闻言,皆是心头一凛。
他们相信的判断,那是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直觉。
可他们反复探查,确实未发现任何营地、暗哨,甚至连一星半点的篝火余烬都没有。
这片林子干净得就像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
就在这凝滞的氛围中,薛兮宁的目光被身旁一株银杏树的叶片吸引。
月光下,那片扇形的金黄叶子上,似乎沾着一点异样的白色。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片叶子摘了下来,递到赵铁峰面前,清脆地问道:“赵将军,你看这是什么?”
赵铁峰不明所以,凑近一看,只见叶面上有一小撮白色的粉末状残留物,不甚在意地随口答道:“许是鸟雀的粪便,或是某种树胶干了之后留下的痕迹吧,薛姑娘不必在意。”
其他人也投来一瞥,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对周遭环境的警戒上。
在这等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片叶子上的白点,实在引不起这些铁血军人的兴趣。
可薛兮宁却没有放过这个细节。
她将叶片拿到鼻尖,指尖轻轻捻动那些白色粉末,细细感受着它的质感。
那是一种极细微的、带着些许颗粒感的触感,绝非寻常尘土或鸟粪。
她又凑近轻嗅,一股极淡的、类似于金石被灼烧后的气味钻入鼻腔。
就是这个!
刹那间,脑海中所有零碎的线索仿佛被一道闪电串联起来。
那反常的寂静,那失踪的数千流民,那幕后之人不惜血本的投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心头狂跳如擂鼓,面上却强自镇定,只是眸光在一瞬间亮得惊人,仿佛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后,窥见了整个谜局的全貌。
她的异样,没有逃过的眼睛。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那片银杏叶。
他的手指比薛兮宁的要粗粝得多,指腹上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可捻动那白色粉末的动作却异常轻柔细致。
只一瞬间,的脸色也变了。
他将那粉末凑到眼前,对着月光仔细审视,随即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继而化为滔天的震惊与了然。
他猛地抬眼看向薛兮宁,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同样的信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紧绷得如一张拉满的弓弦,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赵铁峰等人察觉到气氛的剧变,纷纷屏息凝神,不解地看着自家王爷和薛姑娘之间那种无声的交流,心中充满了惊疑。
“是絮状带颗粒的矿屑。”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薛兮宁点了点头,接过了他的话,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石破天惊的四个字:“此地,有矿。”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远处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踩断了枯枝。
“谁!”赵铁峰厉喝一声,身形如电般就要扑过去。
然而已经晚了。
一道模糊的黑影在林木间一闪而过,快得惊人。
紧接着,一阵被刻意压制到极致的脚步声,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三人僵立在原地,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从脚底爬上脊背。
他们不仅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也暴露了自己。
那个逃走的人,无疑是这里的暗哨。
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的计划都必须改变。
对方已经有了警觉。
他正要开口下达新的指令,一道比夜风更急促的马蹄声却由远及近,冲破了林间的死寂。
一名亲卫自林外冲了进来,翻身下马的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仓皇,甚至来不及向行一个完整的军礼。
来人正是干子逊,他脸上满是焦灼的汗水,眼神越过和赵铁峰,径直锁定了薛兮宁,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
“薛姑娘!京城八百里加急,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