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掌心还在滴血，那滴血顺着骨片滑下去的时候，整块骨头突然震了一下。他手指一紧，差点没抓住。
“它热了。”他说。
阿荼站在他旁边，眉头皱着，“你说什么热了？”
“这破骨头。”陈烬把骨片翻了个面，原本发红的字迹现在像烧透的炭，烫得他指尖发麻，“刚才还是凉的，现在跟刚出炉的铁块似的。”
灰蹲在前头探路，回头看了眼，“方向没变，还在往北岭深处指。”
三人站着没动。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一股子腐叶和铁锈混合的味道。地上碎石排列得不太对劲，像是被人刻意摆过，又像是某种阵法残留的痕迹。
“这地方不对。”阿荼低声说，“我灵火试过了，空气里有东西在吸我们的气息。”
陈烬点头。他早感觉到了，每走一步，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呼吸越来越沉。反噬已经开始冒头，指尖发黑，喉咙里泛腥。
但他不能停。
“灰，你先别动。”他往前半步，伸手去碰旁边一根垂下来的藤蔓。
藤蔓看着普通，绿不拉几的，还挂着露水。他手指刚碰到，整根藤子猛地一缩，接着从地下窜出十几条带刺的枝条，直接把他卷住，勒进胸口。
他瞬间喘不上气。
视线模糊，耳朵嗡鸣，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炸开——
【濒死状态触发，死亡重生机制启动。回归24小时前。】
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正站在谷口，阿荼扶着他胳膊，灰在前面踩了块石头，回头问：“走哪边？”
一切重来了。
他低头看手，掌心完好，骨片安静地躺在怀里。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那根藤蔓会杀人。
“别碰左边的植物。”他说。
阿荼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我死过一次了。”他声音哑，“这次听我的。”
他们重新进谷。这次绕开了藤蔓区，可刚走十步，地面一块石板咔的一声陷下去半寸。
“停！”陈烬喊。
灰立刻收脚。下一秒，前方三米处喷出一片灰雾，沾到石头上直接冒起白烟。
“毒。”阿荼屏住呼吸，“腐蚀性的。”
他们改走边缘。可越往里，陷阱越密。有的踩空会弹出飞镖，有的头顶悬着巨石，风吹草动就砸下来。陈烬开始主动试错——他故意踩断一根枯枝，引出机关，再让灰记位置；他把手伸进一个石缝，被夹出血也不退，只为确认里面有没有暗扣。
每一次重生，都让他更清楚一点。
第二次死于毒雾吸入。
第三次死于脚下塌陷掉进尖刺坑。
第四次他终于摸清了规律：三步一停，左偏七寸，避开所有高频震动区。
每次回来，身体还是累的，伤也没好。痛感叠加，旧伤裂开，但他脑子越来越清醒。
“这谷是活的。”他在第七次复活后说，“它在学我们怎么走。”
阿荼瞪他，“啥意思？”
“意思是它记得谁死过。”陈烬擦掉鼻血，“每死一次，下次陷阱就会变。它在进化。”
灰听得头皮发麻，“那你还能撑几次？”
“不知道。”他笑了笑，“反正死不死，我说了不算。但只要有人替我死，我就还能回来。”
这话听着瘆人，但他们已经习惯了。
第八次，他们终于走到谷底。
一片废墟出现在眼前。中间有个石台，上面布满裂纹，九具骸骨盘坐在周围，穿着破烂的长袍，胸口都绣着丹纹。
骨片在他怀里疯狂震动，突然自己飞出去，钉在石台上。
一道血线从石缝里爬出来，像活的一样，缠住骨片，然后缓缓翻开一块石板。
下面躺着一本泛黄的书。
封面写着三个字：《逆命录》。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阿荼盯着那本书，手里的灵火微微抖。
“应该是。”陈烬走上前。
刚迈一步，九具骸骨同时抬头，眼窝里闪出幽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像是有无数人在脑子里同时说话。
他脑袋一炸，差点跪下。
“识海冲击！”他咬牙，“阿荼，封我神庭！”
阿荼立刻出手，一道火线从她指尖射出，贴着他头顶划过。他感觉脑子被烫了一下，总算清醒。
“控魂丹！”他从药囊掏出一颗黑丸吞下，神志稳住。
然后一步步走向石台。
越靠近，那股压迫越强。骸骨开始发出低吟，不是声音，是直接钻进意识里的震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变慢，生命力被抽走。
石台边缘刻着一行字：欲知生死律，先偿半条命。
“又要命？”他冷笑，“你们还真当我是个慈善家？”
没人回答。
他看了看手，割了一刀，血滴进石缝。
血被吸进去的瞬间，书自己浮了起来。
他伸手去拿。
书刚到手里，系统提示响了——
【古籍获取成功。内容或为压制反噬之法，但需付出代价。】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
“血脉之力，可逆生死。然逆者必承其重，借命者终将失命。”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
“合着我折腾这么久，最后还是要拿命换命？”
阿荼走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爸当年搞的这套系统，根本不是什么高科技。”他指着书，“这是老祖宗玩剩下的。用血换命，用命续命，转来转去，最后还得还。”
灰站在外圈，右臂被刚才的毒雾蹭到，皮肤发黑，正在用刀刮腐肉，“那你还拿着？”
“当然拿着。”陈烬把书塞进怀里，“我不拿，难道等别人来捡？这玩意儿要是落到白骨夫人手里，她怕是能直接开门。”
阿荼看他一眼，“你打算怎么用？”
“还没想好。”他活动了下肩膀，旧伤裂开，渗出血，“但有一点我知道——这书提到了血脉，而我身上流的，一半是人血，一半是妖兽精血。陈渊拿我做实验的时候，可能根本没想到，我会把这两种东西混出花来。”
他抬头看四周。九具骸骨已经闭眼，恢复静止。但空气中那股吸力还在，像是整个山谷都在等着他犯错。
“这里不安全。”灰包扎完伤口，“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出不去。”陈烬摇头，“骨片不动，说明任务没完成。而且……”
他低头看手。
指尖的黑色已经蔓延到手腕。
反噬在加速。
“我时间不多了。”他说，“必须在这儿解决。”
阿荼盯着他，“你不会想用这本书试药吧？”
“我已经试过八次死了。”他咧嘴一笑，“多一次，少一次，有啥区别？”
他从药囊里摸出一个小瓶，里面是淡红色的液体，是他早年炼的“续命原液”，一直没敢用。那是用他自己血加三种妖兽内丹熬的，理论上能短暂稳定生命波动。
但现在，他准备把它和《逆命录》里的方子结合。
“你要干嘛？”阿荼抓住他手腕。
“拼一把。”他说，“要么压住反噬，要么死在这儿。”
他打开瓶盖，另一只手翻开《逆命录》第二页。
上面写着一段口诀，末尾标注：以血引脉，逆流归心，三息内不成，则魂散。
他深吸一口气。
“三息……够了。”
他把药液倒进嘴里，同时默念口诀。
第一息，胸口发烫。
第二息，全身血管鼓起，像要爆开。
第三息，他猛然抬手，一掌拍在石台上。
轰！
地面裂开，血纹亮起，直冲天际。
他的身体僵住，眼白瞬间充血，嘴里涌出大量鲜血。
阿荼冲上来扶住他，发现他 pulse 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灰拔出刀，“要不要砍了这破台？”
“别动！”阿荼吼，“他还没死！”
陈烬跪在地上，头低垂，手里还抓着那本书。
突然，他抬起一只手。
手指上的黑色退了一截。
他喘了口气，笑了。
“成了……一半。”
话音落下，他松开手，书掉在地上。
石台中央，那道血纹忽然扭动起来，像活蛇一样爬向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开始扭曲，分裂成两半。
一半是人形。
另一半，隐约有兽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