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的脚步刚踏过山道拐角，陈烬就听见了号角声。
那声音不像平时的巡逻警报，低沉又急促，像是从营地中心传来的。他立刻停下，抬手拦住灰的去路。
“别出声。”
他们还没和阿荼汇合，现在暴露位置等于把三个人都搭进去。陈烬贴着岩壁蹲下，闭眼启动命契共鸣。方圆百米的生命波动瞬间涌入脑海——灰的心跳偏快，自己的脉搏也不稳，肋骨处那股钝痛还在，像有东西在体内慢慢啃。
更远的地方，几股气息正在碰撞。其中一道节律熟悉得让他眼皮一跳。
是灰的兄长。
那人气血稳定，没有中毒或受伤的迹象，却被四名狼族高手围在中间，生命场被强行压制。另外还有十几道守卫的气息分布在周围，形成封锁阵型。
这不是缉拿，是围捕。
“走。”陈烬低声说，带着灰往营地边缘摸过去。
他们绕到一处废弃的兽栏后，从缝隙里看到了外面的情况。
主营帐前的空地上，灰之兄长双臂被铁链锁住，银灰色战甲上沾了灰，但站姿没垮。几个长老模样的人站在高台，手里举着一封染血的纸。
“私通人族，泄露边防布防图。”其中一个长老念完，把血书扬了扬，“证据确凿，按族规当斩。”
人群哗然。
有人喊杀，有人沉默，更多的人只是盯着那个被锁住的男人，眼神复杂。
灰猛地往前冲了一步，被陈烬一把拽住衣领拉回来。
“你干什么！”他压着嗓子吼。
灰嘴唇发抖，脸涨得通红：“我...我兄...不是叛徒！”
“你想让他死得更快吗？”陈烬盯着他，“你现在冲出去，只会被人当成同党。”
灰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慢慢咬住牙，没再说话。
陈烬松开他，重新看向场中。那封血书太干净了，不像真的拼死写下的遗书。而且整个过程没有质问，没有对峙，直接定罪。连证据都没拿出来展示。
这根本不是审判，是表演。
阿荼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披着旧皮袄，手里拎着锤子，混在一群工匠里靠近高台。经过一个守卫时，她假装绊了一下，顺势扶了旁边人的胳膊，耳朵微微侧过去。
两句话飘进她耳朵里。
“血书是他自己写的……只要他在刑架上认罪，骨咒自会发作。”
她说完，不动声色地退到铁匠棚后，悄悄比了个手势——三根手指张开，然后迅速合拢。
有诈。
陈烬看懂了。
他靠在岩壁上，手指摸到药囊边缘。里面的续命丹还在发烫，反噬的倒计时已经进入六小时。他本打算找个安静地方处理这事，结果狼族这边先炸了。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观察时，系统提示突然刺入神经。
【反噬即将降临，若灰兄死于今日，你将成为下一个替死者。】
陈烬呼吸一顿。
这不是普通的警告。这是绑定式威胁，直接把别人的生死和他挂钩。他立刻闭眼，用命契共鸣深入扫描灰兄的生命轨迹。
血液中有微弱的灵气结晶，频率和北岭石窟那个祭司相似。不是自然生成的，是长期封印某种力量导致的残留。
系统补充提示：【此人身负封印之力，替死效果翻倍。】
陈烬睁眼，眼神变了。
这个人如果死了，不仅能抵消他的反噬，还能让他的能力再次跃升。但代价是——他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必须被替换的目标。
他低头看着药囊，脑子里闪过祭司说的话：“你在重复他的罪。”
他是不是又要踩着别人的命往上爬了？
灰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兄长要被杀了。
他跪了下来，额头触地，声音很轻但很稳：“你救过我……这次，能不能也救他？”
陈烬没动。
他知道一旦插手，就等于卷进狼族的权力斗争。这种事最麻烦，牵一发动全身。但他更清楚，如果不救，等灰兄一死，他就会立刻触发反噬，撑不过三个小时。
“我不是为了你还人情。”他终于开口，“我是为了活。”
灰抬起头，眼睛红了。
陈烬伸手把他拉起来：“但你要信我，一切按我说的做。”
灰点头。
“记下守卫轮岗的时间，特别是押送囚犯的路线。还有，谁在负责审讯，有没有外人插手。”
灰深吸一口气，开始观察。
陈烬则盯着主营帐的方向。灰兄被关在里面，双手铐在一副骨枷上，那是专门用来压制化形妖兽的刑具。他没受刑，也没挣扎，只是安静地坐着。
但在灰经过营帐门口时，那人忽然侧了一下头。
目光交汇了一瞬。
灰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低下头走开了。
陈烬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不是求救的眼神，是警告。
他正想着，阿荼悄悄摸了过来。
“骨咒是假的。”她压低声音，“我听两个长老说，血书是他们伪造的，目的是逼灰兄在刑架上认罪，好名正言顺地换掉首领。”
“为什么选现在？”陈烬问。
“因为边境最近不太平，人族和清肃司都在动。他们需要一个‘叛徒’来转移视线，顺便清洗异己。”
陈烬明白了。
这不是单纯的政斗，是借外部压力搞内部清洗。而灰兄显然是那个被选中的牺牲品。
他摸了摸腰间的药囊。
控魂丹还在，辣椒粉炸弹只剩一枚。燃魂丹能撑一时，但用了之后反噬会加速。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时间。
他必须在灰兄被押上刑架前动手。
可怎么动？
硬闯不可能。对方有备而来，守卫层层叠叠。正面冲突只会让他们全栽在这里。
唯一的办法是——制造混乱，趁机救人。
但在这之前，他得确认一件事。
“阿荼，你能不能看到生死线？”他突然问。
阿荼一愣：“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帮我挡攻击的时候，动作太准了，不像纯靠反应。”
她沉默几秒，点头：“我能看见。每个人的命线颜色不一样。灰兄的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像绳子勒进肉里。”
“骨咒？”陈烬问。
“不是。”阿荼摇头，“是符文，埋在他皮肤下面。一旦他开口认罪，符文就会激活，让他真的变成叛族者。”
陈烬冷笑。
高明啊。
不是要他死，是要他“认罪”。只要他说出那句话，就算后面翻案也没用，整个部族都会认为他是真叛徒。
所以他一直不开口。
这才是真正的困局。
陈烬靠在岩壁上，指节捏得发白。
他本来只想活命，可现在，活命和救人绑在一起了。
“灰。”他叫了一声。
灰立刻转身。
“记住，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冲上去。你的任务是盯住轮岗时间，等我的信号。”
灰点头。
“阿荼，你回去藏好。如果我没出来，你就带着灰走，别回头。”
“那你呢？”阿荼问。
“我得进去看看。”陈烬看了眼主营帐，“有些事，光看不够。”
他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走向营地深处。
阿荼没拦他。
她知道，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灰看着陈烬的背影，突然开口：“你会救他的，对吧？”
陈烬脚步没停。
“我说了，我是为了活。”
话是这么说，但他走进主营帐后方时，手已经伸进了药囊。
里面还有一颗自制的“迷神散”，是他用三种草药混合炼成的，能让守卫短暂失神十秒。
十秒够他摸到囚室门口。
他贴着墙根走，避开巡逻队的视线。主营帐后方有块岩石投影，他藏在里面，静静等待。
帐内传来脚步声。
一个守卫提着灯走出来，站在门口抽烟。烟味混着血腥气，让人作呕。
陈烬屏住呼吸。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守卫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灭。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陈烬出手了。
迷神散洒出，粉末随风飘进守卫的鼻腔。
那人身体一僵，眼神涣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陈烬拖走尸体，换上他的衣服，戴上帽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主营帐。
帐内灯火昏暗，灰兄坐在骨枷中，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烬没说话，只是轻轻敲了三下地面。
灰兄闭上眼，又睁开。
陈烬转身离开。
他已经确认了最重要的事——这个人还能沟通，意识清醒，没有被药物控制。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他弄出去。
他回到岩石阴影处，发现阿荼和灰都在等他。
“计划有了。”他说。
两人看向他。
“明天早上押送审讯，他们会走东门坡道。那里有个拐角，视野盲区。我们就在那里动手。”
“守卫多少？”阿荼问。
“八人，两组轮换。灰，你记得他们的换岗时间吗？”
灰点头：“七点整，换人。”
“好。”陈烬说，“阿荼负责引火，制造混乱。灰，你准备好逃跑路线。我来救人。”
“那你呢？”灰问。
“我？”陈烬摸了摸药囊，“我得活着出来。”
他看向主营帐的方向。
灰兄还坐在那里，像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
但陈烬知道，这场戏还没结束。
他靠在岩壁上，手指轻轻敲着药囊。
一下，两下，三下。
和刚才在帐内敲的一样。
帐内的灰兄忽然动了一下，左手食指微微勾起。
回应了。
陈烬嘴角动了动。
他不是为了救人才来的。
他是为了活下去。
可有时候，活命和救人，非得绑在一起才行。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是夜巡交接的信号。
陈烬站直身体，对阿荼和灰说：“回去休息。明天早上，按计划来。”
两人点头，悄悄离开。
陈烬没走。
他留在原地，盯着主营帐的入口。
风吹过来，药囊轻轻晃动。
他伸手按住，不让它发出声音。
帐内，灰兄依然坐着，一动不动。
陈烬站着，也不动。
一人在外，一人在内。
都没有说话。
但他们都明白。
明天，不是谁死，就是谁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