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扒开最后一道藤蔓,北岭石窟的入口露了出来。洞口不大,黑乎乎的,像一张闭着的嘴。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陈烬熟悉的气味——不是药香,也不是血腥,而是一种沉在地底很久的东西散发出的味道。
他站在洞外没动,手指轻轻碰了下腰间的药囊。刚才那个“药师”留下的魂粉痕迹还在脑子里转。那人不是来讨药的,是来看他们死没死透的。现在每一步都得小心,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直接亮底牌。
阿荼没跟来。她留在后山林子里守着临时营地,万一出事还能接应。这里只有陈烬和灰。
“祭司就在里面。”灰压低声音,“你真要问那个问题?”
“不然呢?”陈烬笑了笑,“我快撑不住了,总得试试。”
灰没说话,低头钻了进去。
石窟比外面看着深得多。岩壁上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记录什么大事。中间有块凸起的石头,上面坐着个老头,披着兽皮袍子,头低着,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灰跪下来磕了个头:“祭司,我带人来了。”
老头慢慢抬头,眼睛浑浊,但盯着陈烬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很亮。
“你是人族。”他说。
“是。”陈烬往前走了一步,“我是学医的,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听说您懂续命的方法,想请教。”
老头没答话,而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左臂的一道疤。“二十年前,也有个人来找我。穿白大褂,说话客气,说能用丹药救整个部落。”
陈烬心跳慢了一拍。
“后来呢?”他问。
“后来?”老头冷笑,“他给了我们‘活下来的希望’,结果三百多人血脉暴走,一夜之间全死了。骨头化成灰,血变成黑水。你说的‘续命’,是不是也是这种东西?”
陈烬没说话。
他悄悄启动了命契共鸣。这能力刚觉醒不久,能感应到别人的生命波动。他原本只想确认祭司有没有隐藏实力,结果一探,却发现对方血液里有种奇怪的节奏——不是心跳,也不是呼吸,而是一串微弱却稳定的脉冲。
像结晶在跳动。
他瞳孔缩了一下。
系统提示音差点冒出来,被他强行压住。那股脉冲频率,正好和反噬缓解的临界点吻合。如果能把这种结晶提取出来,哪怕只一点点,也能拖住接下来的反噬爆发。
“我可以拿丹药换。”陈烬从药囊里取出一枚疗伤丹,放在地上,“纯的,没掺杂质。只要一点点血,不用多,够我撑几天就行。”
老头低头看了看那颗丹,又看了看陈烬的脸。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他说,“那个骗子的味道,藏在骨子里。”
“我不是他。”陈烬说,“我也见过死人复活,但我清楚代价。”
“代价?”老头猛地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丝,“你以为我不知道?命借命还,对吧?你要活,就得有人替你死。”
陈烬愣住了。
他知道系统的事,没人知道。可这个老头,居然一口说中了核心规则。
“你怎么知道?”他问。
老头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骨链,上面挂着三块碎牙。“当年那个骗子走后,我剖开一个死者的血管,发现他们的血里长出了晶粒。那种东西不该存在,是强行把命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证据。”
陈烬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也怀疑过。每次重生后,身体负担越来越重,靠丹药勉强维持。那些替死者,是不是也留下了类似的痕迹?
“所以你拒绝交易?”他问。
“我不信穿着白大褂的人。”老头冷冷地说,“你们都喜欢讲道理,说什么‘为了更大的善’。可最后死的,永远是我们这些信了你们的人。”
灰突然开口:“祭司……陈烬不是坏人。他在裂谷里救过我,明明可以自己跑,但他留下来了。”
老头看了灰一眼,眼神软了一下。
“他是混血。”灰低声说,“和我一样,不被承认。但他从来没嫌弃我。”
老头沉默了很久。
洞里只剩下风吹过岩缝的声音。
最后他摇头:“不行。我的血不能给你。那种结晶一旦流出体外,会引发连锁反应。十年前有个盗贼偷走了一滴,整支巡逻队都在半夜发狂,互相撕咬至死。”
陈烬皱眉:“那你平时怎么控制它?”
“靠符文封印。”老头指了指手臂上的疤痕,“每三天割一次,让血滴进地底的阵眼里。这是规矩,破了就会出事。”
陈烬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疗伤手段,而是一种被长期压抑的禁忌之力。祭司用自己的身体当容器,把那些不该存在的“续命能量”一点点埋进大地。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个骗子……他叫什么名字?”
老头闭上眼:“我没问。他只说自己来自‘上面’的组织,要做一场‘生死实验’。他说成功了,所有人都能不死。”
陈烬心里一沉。
上面的组织?生死实验?
这描述太像炼丹师公会了。
而那个时间点……正是二十年前,灵气复苏刚开始的时候。
“他后来死了吗?”陈烬问。
“不知道。”老头睁开眼,“但他留下的东西还在。每隔几年,就有人打着‘救命’的旗号来要血。我知道,他们是继承者。”
陈烬缓缓收起地上的丹药。
他知道再谈也没用。这个人经历过背叛,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交易。
但他也确认了一件事——祭司血液里的结晶,是真的能延缓反噬。只是风险太大,对方不肯给。
“谢谢您说实话。”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老头突然叫住他。
陈烬回头。
“你要是真想活下去,”老头盯着他,“别找别人替死。去找那个开始这一切的人。答案不在我的血里,在他手里。”
“谁?”
“那个穿白大褂的骗子。”老头缓缓站起身,“如果你是他后代,那你现在做的,就是在重复他的罪。”
陈烬没再说话,点了点头,退出了石窟。
外面天色阴沉,风刮得更猛了。
灰跟出来,一脸担忧:“没谈成?”
“谈成了。”陈烬苦笑,“我知道该怎么活了,也知道我可能正在犯错。”
灰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他看出陈烬脸色不对。
“你还去别的地方找办法吗?”
“不去。”陈烬靠着岩壁坐下,“先等消息。阿荼那边要是没动静,说明我们还没被盯上。”
灰点点头,蹲在他旁边。
两人没再说话。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短促,像是警告。
陈烬摸了摸药囊,里面的续命丹还在发烫。反噬倒计时已经进入七小时,他能感觉到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慢慢啃噬。
他闭上眼,命契共鸣再次展开。
方圆百米内,生命波动清晰可辨。灰的心跳稳定,远处一只野兔在刨土,石窟深处,祭司盘坐着,血液中的结晶仍在规律跳动。
突然,他察觉到一丝异常。
东南方向,有股新的气息正在靠近。不是清肃司,也不是狼骑兵。那股波动很隐秘,带着淡淡的药味,和昨晚那个“药师”一模一样。
而且这次,不止一个人。
陈烬睁开眼,一把抓住灰的手腕:“通知阿荼,准备撤离。有人来了,带着魂粉,目标是我们。”
灰立刻起身:“要不要叫祭司?”
“别。”陈烬摇头,“他已经帮过我们了。这次的事,不能再拖累他。”
他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
刚走出五步,身后石窟里传来一句话,低得几乎听不见:
“命借命还……你以为是天道,其实是诅咒。”
陈烬脚步一顿,没回头。
他知道这句话会一直跟着他。
就像他背上的每一次死亡。
风卷起沙石打在脸上,他抬手挡住,往前走去。
灰紧跟在后面。
两人身影刚消失在山道拐角,石窟入口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三个模糊的人影。为首那人手里捏着一小撮灰白色粉末,轻轻一吹。
粉末落地,瞬间消失。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残留的药渍,嘴角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