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被拨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进来。那人只探了个头,鼻子动了动,又迅速缩了回去。脚步声轻轻响起,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灰松了口气:“是流浪药师,闻到丹药味才来的,不是巡逻队。”
陈烬蹲在地上,手指抹了点之前撒的粉末,捻了捻。颜色没变,没有追踪标记。他收手,把药囊重新系好。
阿荼摸出火柴,“嚓”地点燃。微弱的光亮起来,照着破旧的木箱和墙角堆着的碎布。她靠着墙坐下,胳膊还在发酸:“总算能歇会了。”
火光晃了晃,映到角落。灰正蹲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根炭条,在一块破布上写东西。笔画歪歪扭扭,但他写得很认真。
阿荼看了两眼,忽然笑出声:“你还识字?”
灰猛地一抖,手一挥就把布上的痕迹抹掉了。脸一下子红了,结巴起来:“我……我……不是……”
他越急越说不出话,干脆低下头,不吭声了。
陈烬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块破布。上面的字被擦得乱七八糟,但还能看出几个轮廓。其中一个“人”字,虽然歪,但一笔一划都在。
“你练这个多久了?”他问。
灰没抬头,声音很小:“三年……没人教,就偷看商队账本……一点点抄的。”
洞里安静了几秒。
陈烬没再说话,从药囊里掏出一枚青纹丹,递过去:“你救我们三次,这算谢礼。”
灰愣住,盯着那颗丹药,没敢接。
“你们……不怕我是奸细?”他低声问。
“奸细不会为同伴挡刀。”陈烬说,“你在裂谷那次,明明可以自己跑。”
灰喉咙动了动。那天他替阿荼挡了一箭,肩膀到现在还疼。他一直以为没人注意到。
他慢慢伸手,接过丹药。指尖有点抖。
“我不是……纯血狼。”他终于说了出来,“我爹……是个人族修士。”
阿荼皱眉:“混血就这么遭排挤?”
“狼族认血统。”灰苦笑,“我娘临死前才告诉我真相。她说我爹当年被俘,后来逃了,再没回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们叫我‘杂种’,不准我参加成年礼,连巡逻都只让我去最边的岗。”
陈烬盯着他:“你恨他吗?”
灰摇头:“我想找到他……哪怕只看一眼。”顿了顿,他又说,“但部落里有人说,我这种血脉……不该存在。”
阿荼忍不住开口:“谁规定的?祭司也这么想?”
“祭司不一样。”灰声音低了些,“他收留过好几个异类。有人传,他知道怎么让人活下来,哪怕命不该如此。”
陈烬眼神一动:“你是说,他能帮人避开死亡?”
“我不知道真假。”灰说,“但有人传,他的血……能让快死的人多撑几天。”
陈烬沉默了。
他想起系统提示——反噬升级后,需要“自愿献祭之强者”抵偿。之前的替死者都是被动卷入,可效果越来越差。如果真有一个人,能主动选择赴死,而且本身具备强大生命力……
那或许就是突破口。
“你见过他用血救人?”陈烬问。
“没见过。”灰摇头,“但有一次,一个重伤的斥候被抬回来,心跳都没了。祭司割了手腕,滴了几滴血进去,那人居然醒了。三天后才断气。”
陈烬眯起眼。
这不像普通疗伤术,倒像是某种生命转移。
他摸了摸药囊。里面的续命丹前几天裂了道缝,现在还没补上。时间不多了。
“祭司知道你是混血?”他问。
“知道。”灰点头,“但他没赶我走。反而让我帮他守过一次药炉。他说……有些命,不该由别人来判。”
阿荼听着,忽然觉得胸口闷。她从小在铁匠铺长大,知道什么叫偏见。可她没想到,连兽族内部也这么严苛。
“那你干嘛还要证明自己是纯血?”她问。
“因为我想留下。”灰说,“我不想哪天被人一脚踢出部落,连爹在哪都不知道。”
陈烬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你这字写得是丑,但比很多装模作样的人强多了。”
灰一怔,抬头看他。
“至少你敢学。”陈烬说,“有些人一辈子装聪明,其实蠢得很。”
阿荼也笑了:“就是,你看那些清肃司的,穿得人模人样,结果连爆炎丹都分不清。”
灰嘴角动了动,终于也扯出个笑。
气氛松了下来。
火柴快烧到头了,阿荼又点了一根。光晕小了一圈,但足够看清三人的脸。
“祭司住哪?”陈烬问。
“在北岭深处,有个石窟。”灰说,“平时没人敢靠近,说是禁地。但我去过一次,他是唯一一个……没用异样眼光看我的长辈。”
陈烬点头:“明天带我去。”
“你去干嘛?”灰紧张起来,“祭司虽然仁慈,但也不许外人擅闯。”
“我不怕。”陈烬说,“我只想问他一个问题——怎么让一个快死的人,活得更久。”
灰盯着他:“你……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差不多。”陈烬笑了笑,“每次死完,身体都会变得更差一点。现在靠丹药吊着,但总有一天,药也救不了。”
阿荼皱眉:“你别说得这么轻松。”
“习惯了。”陈烬说,“反正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还能爬起来。”
灰突然站起来:“我去外面看看。”
他走到洞口,扒开一点藤蔓往外看。夜色浓重,风刮过岩壁,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背对着两人,声音很低:“你要真去找祭司……我陪你。”
陈烬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灰没回头,继续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让他死。”灰握紧拳头,“他已经老了,我不想再看着一个重要的人……没了。”
陈烬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我不会让他死。我要的是方法,不是命。”
灰侧头看他:“你能做到?”
“我不知道。”陈烬说,“但我得试试。不然下次死,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阿荼也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我们都去。不管前面是什么,一起走。”
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胸口那股压了多年的闷气,松了一点。
他从小就被骂杂种,被踢出队伍,被嘲笑不会狼吼。他偷偷学写字,是因为不想一辈子连名字都不会写。他拼命表现,是想证明自己也能当个好战士。
可从来没人对他说过——你值得被信任。
现在有人给了他一颗丹,听他说完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还愿意带他一起去闯禁地。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给你们望风。”
说完赶紧低头,生怕别人看见他发红的眼眶。
陈烬拍了下他的肩,没说话,转身回到角落坐下。他拿出青铜碎片,翻来覆去地看着。
父亲的密钥标记,出现在黑鹰嘴里。那个被钉死的“陈渊”说,真正的会长早就死了。
那现在活着的那个是谁?
为什么偏偏留下这块碎片?
他闭上眼,命契共鸣的能力缓缓展开。方圆百米内,一切生命波动都变得清晰。阿荼的呼吸平稳,灰的心跳略快,远处有只夜鼠在啃树皮……
突然,他感应到一丝异常。
很微弱,像是某种能量残留。就在刚才那个流浪药师站过的地方,地面有一小片区域,生机断层。
像有人刻意抹去过痕迹。
他睁开眼,蹲下去,手指蹭了点尘土闻了闻。
不是药香。
是魂粉的味道。
专门用来掩盖灵魂气息的违禁品。
那个“药师”,根本不是来找丹药的。
是来确认他们有没有死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