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署了晚宴的回执，意味着他们主动踏入了一个“皞”精心布置的舞台。无论是颜易词还是余止，都清楚这绝非一次轻松的社交活动，而是一场前期情报工作必须做到极致的暗战。
午后，颜易词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行程，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列着数个窗口，显示着与此次晚宴相关的各种信息：举办酒店的结构图、已确认出席的宾客名单、组织方核心成员的背景资料……以及，关于主角陈昊及其关联势力的详细档案。
余止飘在屏幕前，看得啧啧称奇。
“你这情报库，搞得挺像那么回事嘛。”她评论道，“看来这一百多次轮回，也不全是浪费。”
颜易词没有回应她的调侃，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了陈昊的档案。上面罗列着陈昊明面上的身份——陈氏家族旁系子弟，名校海归，创办了一家名为“曙光科技”的小型实验室，主打环保材料研发。档案还附带了陈昊的照片，一个看起来阳光俊朗、眼神带着几分理想主义光芒的年轻人。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余止评价道，语气没什么起伏，“就是这眼神，干净得有点假了。像是被精心调试过的展示品。”
颜易词点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这是他在未来一年内，会‘偶然’获得的几次关键机遇，以及由此建立的商业联盟和获得的政商支持。”
列表很长，每一项机遇都看似巧合，却又环环相扣，最终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迅速推上了商业新贵的神坛。
“幸运得令人发指。”余止扫了一眼，“走路都能捡到上古秘籍的那种。看来你们这个‘世界意识’，捧自家崽真是不遗余力。”
“不仅仅是机遇。”颜易词又调出几份文件，“所有公开或半公开与他为敌，或者阻碍他发展的人或势力，无论背景多么深厚，最终都会因为各种‘意外’或‘丑闻’而身败名裂，或破产，或消失。”
余止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案例，沉默了片刻。
“清除程序。”她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为了保证‘主角’路线的纯粹和顺利，任何‘病毒’或‘冗余文件’都会被无情清理。而你，”她看向颜易词，“就是那个被反复标注，却始终无法彻底删除的‘顽固病毒’。”
这个比喻精准得残酷。
“所以，明晚的晚宴，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幸运儿’陈昊。”颜易词总结道，“而是他背后，那一整套正在运转的、维护‘剧本’的世界规则。”
“压力不小啊，房东。”余止飘到他身边，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紧张，反而更加兴奋，“不过，越是强大的防御机制，找到漏洞时的成就感就越足。”
她将目光投向宾客名单。“那么，按照你的‘剧本’，明晚谁会来找你麻烦？”
颜易词将名单几个名字高亮标记出来。
“这个人，王钊，一个暴发户的儿子，性格莽撞，容易被煽动。在‘剧本’里，他会受‘皞’影响，在晚宴上故意用言语挑衅我，质疑‘词隐资本’的实力，试图激怒我。”
“这个人，李曼丽，一个社交名媛，与陈昊的家族有远亲关系。她会‘不小心’将酒洒在我的礼服上，制造混乱和尴尬。”
“还有这位，赵董事的儿子，赵轩。他会设一个赌局，引诱我参与，然后出千让我在众人面前输掉一大笔钱，败坏我的名声。”
余止一边听，一边对应着名单上那些人的照片，仔细感知着。虽然隔着屏幕，无法像面对真人那样清晰，但她依然能模糊地察觉到，这几个被标记的人，其能量场似乎都与某种冰冷的源头有着微弱的连接。
“看来‘演员’都就位了。”她记下了这几个重点目标，“‘剧本’也很大众化，无非是羞辱、制造丑闻、打击威信老三样。”
“虽然老套，但在‘皞’的气运加持下，往往很有效。”颜易词道。在前几次轮回中，他即使有所防备，也总会因为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而中招。
“那是以前。”余止嘴角勾起，“现在，我们有‘场外提示’了。”
她指的是她的能量感知能力。在晚宴那种人多眼杂、能量混乱的场合，她或许无法精确捕捉到“皞”的直接操控，但对于那些被它标记、并即将执行“任务”的棋子，她很可能提前察觉到能量的异常波动，从而给出预警。
“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颜易词承认。预知加上实时预警，让他们有了在“剧本”框架内周旋的可能。
“那么，对策呢？”余止问，“总不能只是被动接招吧？”
颜易词切换屏幕，调出了另外几个人的资料。这些人，并非“剧情”中的关键角色，有些甚至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他们拥有一些共同点：要么在某些领域拥有特殊技能，要么掌握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信息，并且，在他们的背景资料中，颜易词凭借重生记忆，知道他们或多或少都对陈昊或其背后的势力抱有不满，或者未来会被陈昊的崛起所损害利益。
“我们可以尝试，在现场发展几个‘临时盟友’。”颜易词指向其中一人，“比如这位，独立记者，刘帆。他一直在暗中调查陈氏家族的一些灰色交易，但苦于没有证据和突破口。我们可以‘无意中’给他提供一点线索。”
他又指向另一个：“这位，建材供应商孙老板，他的公司未来会被陈昊的‘曙光科技’以不正当手段挤垮。我们可以提前示好，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让他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余止看着颜易词冷静地分析着这些“棋子”的价值和利用方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剧本’里的边缘人物，来反制‘主角’？”她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思路。看来房东先生也不全然是个被动挨打的沙包嘛。”
颜易词没有理会她的评价，继续完善着计划。他们详细讨论了每一个可能发生的场景，制定了多种应对方案，从如何优雅地化解挑衅，到如何巧妙地反击陷害，甚至包括了在必要时，如何利用余止的感知能力，反过来给陈昊制造一些小麻烦。
时间在密集的头脑风暴中飞速流逝。
当夕阳再次开始西沉时，他们已经对明晚的“演出”，有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反剧本”预案。
颜易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高强度的心神消耗，即使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余止飘在逐渐变得昏暗的房间里，周身散发着微弱的莹光，看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信息和线条，忽然轻声开口：
“喂，颜易词。”
“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打破了这该死的轮回，之后想做什么？”
颜易词愣住了。
打破轮回之后？
这个目标过于遥远，遥远到他几乎从未具体设想过“之后”的事情。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布局，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反抗”，为了不让自己那一百三十七次绝望的死亡变得毫无意义。
“之后……”他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或许……可以安静地看一次日出。”
不用算计，不用警惕，不用想着下一刻是否会迎来背叛或死亡。只是纯粹地，作为一个活着的人，看一次日出。
余止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无数轮回中挣扎得筋疲力尽的男人，脸上那罕见的一丝茫然。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出言调侃。
房间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电子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照着实体与灵体两个孤独的身影。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掌控权即将再次交替。
在意识被排挤前的最后一刻，颜易词听到余止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她平时绝不会有的、近乎温和的语气：
“那就说定了。等掀翻了那个狗屁‘世界意识’，一起去看日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