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市的秋晨带着刺骨的凉意，林墨抱着装有证据的铁盒，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掠过窗外飞逝的农田。在广州雨夜拿到李建国的关键证据后，他们没有片刻停留，连夜驱车赶回临市——王秀兰欲言又止的神态、张卫国莫名的“外出打工”，都像梗在喉咙的刺，顺着大纲“幸存者回避与疑点浮现”的走向，必须再访红星村。
“还有二十分钟到村口。”陈野转动方向盘，避开路面的坑洼，“李建国反复强调，当年厂长威胁过他和工友家属，王秀兰上次大概率没说实话。”
林墨指尖划过铁盒冰凉的表面，里面的检测报告和录音带还带着岭南的潮湿气息：“她提到张卫国外出打工，但全家福上的男孩看着已经二十多岁，按年龄早该独立，张卫国没必要常年在外。”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她说到事故时，眼神总往卧室方向瞟，像是怕里面有人听见。”
车子驶进红星村时，村民们正围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闲聊，看到陌生车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林墨认出几个昨天见过的村民，笑着点头示意，对方却慌忙移开视线，低声议论着什么，气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建国机械维修”的招牌换成了“秀兰超市”，货架上摆满了日用品和零食，王秀兰正弯腰整理货物，看到林墨和陈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方便面哗啦散落在地。
“王女士，我们又来打扰了。”林墨上前帮忙捡拾，“这次想跟您确认几件事，关于2000年的事故，还有张卫国先生的情况。”
王秀兰的手微微颤抖，避开她的目光：“都说过了，我不记得什么事故，卫国确实在外打工，你们别再来了。”她起身想关店门，陈野及时扶住门框，语气沉稳：“我们昨天见到李建国了。”
“什么？”王秀兰的脸色骤然惨白，后退半步撞在货架上，罐头瓶噼里啪啦掉下来，“他……他怎么样？是不是还在怪我们当年没帮他？”
“他很好，只是一直放不下那些死去的工友。”林墨放缓语气，“他说当年厂长威胁过你们，是不是张卫国的‘外出打工’，其实是被人胁迫的？”
王秀兰嘴唇哆嗦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猛地捂住嘴，转身冲进里屋，片刻后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卫国的手机号，他没走远，就在邻市的工地干活。”她声音哽咽，“不是我们不想说，是当年厂长放话，谁敢把事故说出去，就让谁家破人亡。卫国怕连累孩子，只能假装外出，每月偷偷回来一次。”
“那您上次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陈野问道。
“我怕你们是厂长派来试探的。”王秀兰抹着眼泪，“这些年总有人来村里打听，说是记者，其实都是厂长的人。李建国走后，厂里的人还来过好几次，威胁我们不准跟外人提起事故，连档案都被他们搜过。”
林墨心中一凛，原来李建国的档案失踪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她拿出手机拨通纸条上的号码，响了三声后被接通，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谁？”
“是张卫国先生吗？我们是林墨和陈野，从红星村来，想和您聊聊当年工厂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你们见到秀兰了？她没事吧？”
“她很好，就是很担心你。”林墨说道，“我们拿到了李建国提供的证据，想帮你们讨回公道，希望你能跟我们说说当年的情况。”
“证据？”张卫国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建国他……他真的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还收集了二十年的证据。”陈野接过电话，“我们在邻市高速口等你，半小时后见，方便吗？”
“方便，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王秀兰从里屋拿出一叠照片，递给林墨：“这是当年我们三个在工厂的合影，还有死去工友的照片。”照片上，六个年轻人穿着工装站在反应釜前，笑容青涩，其中两人正是档案里记录的遇难者。
“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有一个刚结婚三个月，还有一个孩子才一岁。”王秀兰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事故后，厂长给了每家两万块钱封口费，还逼他们签了协议，说以后不准再追究。”
林墨和陈野谢过王秀兰，驱车前往邻市高速口。半小时后，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旁边，一个穿着迷彩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走下来，正是照片上的张卫国，只是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林小姐，陈先生。”张卫国快步走来，目光急切，“建国的证据呢？真的能扳倒厂长吗？”
“我们正在整理，很快就会提交给相关部门。”林墨说道，“我们想知道，当年事故发生后，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比如厂长和其他领导的异常举动。”
张卫国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眼神变得悠远：“事故发生那天，我和建国一起在现场。爆炸后，厂长第一时间封锁了厂区，不让消防车和救护车进来，还让我们把遇难者的尸体偷偷运到后山埋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还看到厂长给一个陌生男人打电话，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发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市里的领导。”
“你确定？”陈野追问道。
“确定，我认得他，当年经常来厂里视察，和厂长关系很好。”张卫国说道，“还有，事故发生前一个月，厂长突然把厂里的设备低价卖给了一个外地老板，还转移了账户上的钱，像是早就知道会出事。”
林墨心中一动，这说明事故可能并非意外，而是厂长为了侵吞资产故意为之。她拿出录音笔，让张卫国详细讲述了当年的经过，包括厂长的威胁、遇难者的善后处理，以及工厂改制时的财务问题。
“对了，当年带走李建国档案的，是厂长的侄子刘峰，也就是当时的行政科科长。”张卫国突然说道，“他现在在临市开了一家化工公司，听说生意做得很大，背后有市里的领导撑腰。”
“刘峰？”陈野皱起眉，“是不是档案室老张提到的那个姓刘的领导？”
“就是他！”张卫国点点头，“他当年跟着厂长干了很多坏事，事故后还亲自带人去村里威胁我们，说谁要是敢乱说话，就打断谁的腿。”
就在这时，陈野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临市公安局的朋友打来的：“陈野，你们是不是在查红星化工厂的事故？刚才有人匿名举报你们非法收集证据，还说你们涉嫌敲诈勒索。”
林墨和张卫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张卫国脸色一变：“肯定是刘峰他们知道了，他们动作这么快，看来是早有准备。”
“别慌。”陈野安抚道，“我们的证据都是合法收集的，他们举报也没用。”他挂了电话，看着林墨，“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了，刘峰他们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作，接下来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林墨握紧手中的铁盒：“证据不能落在他们手里，我们得尽快整理好，提交给纪检委和公安局。”
“我有个朋友在市纪检委工作，可以帮我们递材料。”陈野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张大哥，你最近也注意点，别被他们盯上。”
张卫国点点头：“我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就是怕被他们发现。现在有了证据，终于可以为死去的工友讨回公道了。”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离开高速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子行驶在夜色中，林墨看着窗外的灯火，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以为拿到证据就离真相不远了，却没想到，更大的威胁正在逼近。
“刘峰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举报我们，说明他背后的势力确实不简单。”林墨说道，“我们提交证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和李建国、张卫国他们的安全。”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陈野说道，“我会让朋友先暗中调查刘峰和当年的厂长，收集他们的犯罪证据，再提交我们手里的材料，这样成功率更高。”
车子驶回临市市区时，突然被一辆黑色轿车追尾。陈野猛踩刹车，车子险些失控。他回头一看，黑色轿车上下来四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手里拿着棍棒，朝着他们的车子走来。
“不好，是刘峰的人！”张卫国脸色大变，“他们肯定是来抢证据的！”
陈野当机立断，猛打方向盘，车子撞开旁边的护栏，冲下人行道，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黑色轿车紧追不舍，一路上不断别车、撞击，场面十分惊险。
“坐稳了！”陈野大喊一声，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他熟悉临市的路况，很快就把黑色轿车甩在了后面，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车子停在巷子里，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林墨看着被撞变形的车尾，心有余悸：“他们果然是冲证据来的，看来这些证据真的能置他们于死地。”
“现在不能回旅馆了，他们肯定知道我们住在哪里。”陈野说道，“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再联系朋友处理证据。”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周，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还有，帮我查一下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是……”
挂了电话，陈野看着林墨和张卫国：“跟我来，先去避一避。”
车子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栋废弃的仓库前。陈野打开车门，示意两人下车：“这里是我朋友的仓库，暂时安全。”
走进仓库，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堆废弃的纸箱。陈野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周围的环境：“我们先在这里待一晚，明天一早再去提交证据。”
张卫国坐在纸箱上，点燃一支烟：“没想到他们这么疯狂，看来这次我们是跟他们杠上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林墨坚定地说道，“既然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下去。为了那些死去的工友，为了真相，我们不能退缩。”
陈野点点头：“放心，我已经联系了记者朋友，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他们会把证据公之于众。刘峰他们再厉害，也挡不住舆论的压力。”
夜色渐深，仓库里一片寂静，只有三人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鸣声。林墨抱着铁盒，靠在纸箱上，丝毫没有睡意。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甚至可能面临生命危险，但她心中没有丝毫畏惧。
她想起李建国在广州雨夜的决绝，想起王秀兰的泪水，想起张卫国的隐忍，还有那些死去工友的年轻面庞。他们背负了二十年的冤屈，等待了二十年的真相，现在，终于到了揭开一切的时刻。
凌晨时分，仓库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陈野立刻警觉起来，示意林墨和张卫国躲到纸箱后面。他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几辆黑色轿车停在仓库外，下来十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手里拿着棍棒和刀具，正朝着仓库走来。
“他们找到这里了！”陈野压低声音，“林墨，你带着证据从后门走，我和张大哥拦住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林墨说道，“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陈野推了她一把，“证据比什么都重要，你一定要把它安全送到纪检委！”他转身对张卫国说，“张大哥，麻烦你帮我拖延时间！”
张卫国点点头，拿起旁边的一根钢管：“放心，我会尽力的！”
林墨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咬了咬牙，抱着铁盒，从后门悄悄溜走。她刚跑出仓库，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和喊叫声。她回头望了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必须把证据安全送达。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林墨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她抱着铁盒，在夜色中奔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完成陈野和张卫国的嘱托，把证据交给纪检委，让那些责任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远处的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林墨知道，黎明即将到来，而那些尘封的真相，也终将在阳光下大白于天下。她加快脚步，朝着市纪检委的方向跑去，身后的打斗声渐渐远去，而前方的道路，正被晨曦一点点照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