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再次驶入红星机床厂旧址时,阳光正透过云层洒在这片残破的厂区里。曾经阴森的废墟在晨光中褪去了几分狰狞,杂草间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在为这场跨越三十年的正义之战画上温柔的注脚。林墨推开车门,脚下的碎石路依旧硌脚,却不再让她感到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老馆员已经在老仓库门口等候,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看到林墨走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光亮。“林记者,你来了。”
“大爷,辛苦您特意跑一趟。”林墨快步上前,目光落在信封上,心里满是期待。
老馆员把信封递给她,指尖微微颤抖:“这是陈广明同志三十年前托付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真相能大白于天下,就把这个交给最想知道真相的人。现在看来,你就是那个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年我是工厂的档案管理员,陈广明发现赵天成的阴谋后,知道档案早晚会被篡改,就把这本日记和一些重要材料交给我保管。我藏了三十年,终于能物归原主了。”
林墨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信封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本同样泛黄的硬壳日记本,封面是红色的,上面印着“红星机床厂留念”的字样,边角已经被磨得圆润。
“谢谢您,大爷。”林墨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能想象到,这位老馆员在这三十年里,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本日记,承受着怎样的心理压力。
老馆员摆了摆手,眼神望向厂区深处,带着一丝悠远的怀念:“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如果不是你,陈广明同志的心血就白费了,我们这些老职工的冤屈也永远无法昭雪。”他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们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却敢怒不敢言。赵天成势力太大,我们只能选择沉默,这一沉默,就是三十年。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林墨握着日记本,心里五味杂陈。她向老馆员道别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进了老仓库。仓库里依旧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废弃的设备沉默地矗立着,像是在诉说着当年的故事。她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轻轻翻开了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是陈广明的字迹,工整而有力:“1994年3月12日,晴。今天工厂召开了改制动员大会,赵天成在台上说得冠冕堂皇,说要带领大家走向富裕。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他看工厂设备和账户的眼神,像是饿狼看到了肥肉。我是工会主席,要为工友们负责,必须查清真相。”
林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仿佛跟着陈广明回到了三十年前。日记里详细记录了他发现贪腐线索的全过程:从发现财务报表上的疑点,到偷偷核对银行流水,再到找到被篡改的职工安置方案。每一篇日记,都充满了他对工友们的责任感和对贪腐行为的愤怒。
“1994年5月7日,阴。今天我找到了王技术员,把我的发现告诉了他。他是个正直的人,当即表示要和我一起揭发赵天成。我们约定,分头收集证据,月底一起向上级反映。希望能成功,为工友们保住血汗钱。”
看到这里,林墨的心里一紧。她知道,这里的王技术员,就是王秀兰的丈夫。
“1994年6月15日,雨。出事了。王技术员被赵天成诬陷盗窃设备图纸,被警察带走了。我知道,这是赵天成的报复。我手里的证据还不够,不能贸然行动,否则不仅救不了王技术员,还会打草惊蛇。我只能暂时沉默,等待时机。”
日记里的字迹变得有些潦草,能看出陈广明当时的焦虑和无助。
“1994年7月15日,晴。今天工厂组织合影,赵天成和张志强、王德福、刘勇站在一起,笑得春风得意。我在照片上把他们三个人的脸划掉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我把账本做成了符号本,藏在家里,原始账本藏在老仓库。我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林墨看着这篇日记,想起了那张被划掉人脸的合影,心里豁然开朗。原来,那些划痕不仅是警告,更是陈广明复仇的决心。
日记继续往下翻,记录着陈广明这些年来的隐忍和坚持。他如何小心翼翼地保护证据,如何暗中关注赵天成的动向,如何在得知光明里拆迁的消息后,决定再次站出来。
“2024年9月10日,阴。光明里要拆迁了,赵天成想把工厂旧址也拆掉,销毁证据。我不能让他得逞。我开始暗中寻找原始账本,联系当年的老工友,希望能在拆迁前揭发他的罪行。但赵天成的势力太大了,我的行动很快就被他发现了。我只能选择躲起来,同时想办法把线索传递出去。”
“2024年9月15日,雨。今天遇到了林墨记者,她是个有正义感的年轻人。我看到了希望,或许她能帮我们讨回公道。我把符号本和合影留在家里,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我要躲起来了,为了保护证据,也为了保护那些还愿意站出来的老工友。”
看到这里,林墨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原来,陈广明的失踪,是早有预谋的。他故意留下线索,引导自己调查,而他自己则躲在暗处,默默守护着真相。
她继续往下翻,日记的最后一页,是陈广明最近写的:“2024年10月8日,晴。听到赵天成被逮捕的消息,我激动得一夜没合眼。三十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王技术员,你的冤屈终于能昭雪了;工友们,你们的血汗钱终于能拿回来了。谢谢林墨记者,谢谢所有为正义发声的人。如果有来生,我还会做一个正直的人,为弱者发声。”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林墨合起日记本,泪水已经打湿了封面。这本日记,不仅记录了陈广明三十年的隐忍和坚持,更记录了一代工人的苦难和抗争,记录了正义的来之不易。
她站起身,走出老仓库,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她想起了陈广明老人,想起了王秀兰阿姨,想起了李建国老人,想起了所有为真相付出努力的人。正是因为他们的坚持和勇敢,这场跨越三十年的冤案,才终于有了昭雪的一天。
林墨拿出手机,给周凯打了一个电话。“周警官,我拿到陈广明大爷的日记了,里面详细记录了当年的事情,是重要的证据。”
“太好了!”周凯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我们正在整理案件材料,有了这本日记,赵天成的罪行就更加确凿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派人过去取。”
“我在红星机床厂的老仓库,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林墨说道。
挂了电话,林墨抱着日记本,朝着厂区门口走去。她的脚步坚定而有力,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作为一名记者,她用自己的笔,为弱者发声,为正义呐喊,这是她最大的荣耀。
走到厂区门口时,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广明老人。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阳光下,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正朝着她挥手。
“陈大爷!”林墨惊喜地喊道,快步跑了过去。
“林记者,谢谢你。”陈广明老人握住林墨的手,眼里含着泪水,“日记你都看完了吧?”
林墨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都看完了,陈大爷,您辛苦了。”
“不辛苦,只要真相能大白于天下,一切都值得。”陈广明老人笑了笑,“我听说你找到了原始账本,还找到了很多证人,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赵天成被绳之以法的那一天。”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林墨说道,“是您的坚持,是王秀兰阿姨、李建国老人还有很多老工友的勇敢,才让真相得以昭雪。”
两人站在厂区门口,聊了很久。陈广明老人告诉林墨,他现在身体好多了,已经搬回了光明里的家。居民们都很感谢他,也很感谢林墨。光明里的拆迁项目已经重新规划,不仅会给居民们合理的安置补偿,还会保留一部分历史建筑,建立一个小型的工业纪念馆,纪念红星机床厂的辉煌历史。
林墨听着,心里充满了欣慰。她知道,这不仅是对历史的尊重,更是对那些为工厂付出青春和汗水的老职工的慰藉。
告别了陈广明老人,林墨打车前往公安局,把日记本交给了周凯。周凯接过日记本,仔细翻阅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了这本日记,赵天成的案件就完美了。我们一定会依法严惩他,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
“谢谢周警官。”林墨说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周凯说道,“如果不是你坚持调查,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么大的一起冤案。你是一名优秀的记者,值得我们敬佩。”
林墨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这只是她记者生涯中的一个篇章,未来,她还会遇到更多的挑战和困难,但她会始终坚守自己的初心,用自己的笔,记录真相,守护正义。
离开公安局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亮起,照亮了繁华的街道。林墨走在街头,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充满了感慨。这场跨越三十年的正义之战,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她知道,正义的道路永远没有终点,她会一直走下去,为了那些需要被听见的声音,为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为了心中那份从未熄灭的正义之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主编刘峰打来的。“林墨,恭喜你啊!你的报道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报社决定给你升职加薪,还要给你成立一个专门的调查报道小组,支持你继续深入调查各类社会问题。”
林墨的心里一暖。她没想到,刘峰不仅支持了她的调查,还为她争取到了这么好的机会。“谢谢刘编,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刘峰的声音里充满了欣慰,“当年我刚做记者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充满了正义感和激情。只是后来,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看到你,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希望你能一直坚守初心,不要被现实打败。”
“我会的,刘编。”林墨坚定地说道。
挂了电话,林墨抬头望向天空。夜色渐浓,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像是在为她加油鼓劲。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不再孤单。有那么多支持她、信任她的人,有那么多需要她去帮助、去发声的人,她会带着这份责任和使命,继续前行,在追求正义的道路上,永不停歇。而这本承载着三十年风雨的日记,也将成为她心中最珍贵的财富,时刻提醒她,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