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例会,冗长而乏味。
林一舟坐在周正明身边,面色如常,手里转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眼神专注地看着正在做汇报的同事,仿佛在认真倾听每一个字。
但他的思绪,早已飘向了九霄云外。
他的大脑,正在后台高速运转,构建着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搜索计划。
程诺今天没来。
他一大早就溜了出去,说是要去“拜会”几个外卖圈的“老朋友”。
临走前还顺走了林一舟冰箱里唯一一瓶进口牛奶。
林一舟对此只回了两个字:“发票。”
例会一结束,林一舟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反锁了门。
这里是他的王国,一个由数据和逻辑构筑的绝对领域。
他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先走到窗边,拉上了百叶窗,只留下一丝微光。
整个办公室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几台显示器散发着幽蓝的光。
映在他白皙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坐回椅子上,深吸一口气。
然后,十指落在了键盘上,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式打响。
他没有直接搜索“Ψ”这个符号,那太愚蠢,会在系统日志里留下最明显的痕迹。
他要做的,是“画像”。
给收藏家画一幅由0和1组成的行为肖像。
他首先调取了双城市过去十年的所有非正常死亡案件卷宗。
意外、自杀、失踪后确认为死亡的……数万份档案,如同一片数据的汪洋。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无法处理的信息噪音。
但对林一舟来说,这里面,藏着最悦耳的交响乐。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一行行指令被输入,一个个复杂的筛选模型被建立。
筛选条件1:受害者存在明确的,可查证的违法犯罪记录,但因各种原因,如证据不足、程序问题、权势干预等,逃脱了法律的严厉制裁。
筛选条件2:死亡方式被官方鉴定为“意外”或“自杀”,且现场不存在明显的第三方介入痕迹。
筛选条件3:案件的社会舆论中,存在大量“死得好”、“恶有恶报”等评论。
……
他设定了数十个类似的筛选维度,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服务器开始低声轰鸣,海量的数据在他的模型中被反复冲刷、过滤、碰撞。
屏幕上,数万份的卷宗数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
五千……
一千……
五百……
最终,一个数字停留在屏幕上:137。
一百三十七起案件。
这是过去十年里,最符合收藏家狩猎逻辑的潜在作品。
林一舟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功力的地方:细节比对。
他将这137起案件的所有细节,包括现场照片、法医报告、勘验笔录、证人证词。
全部导入了他自己开发的另一个深度关联系统。
这个系统,不会去识别字面意思,而是去识别模式。
比如,绳结的系法。
他将夺命直播案里那个特殊的绳结模式输入进去,系统开始在137份卷宗里,寻找所有相似的打结方式。
比如,物品的摆放。
他将程诺义兄失踪现场那张照片里的场景,转化为空间结构数据,让系统去寻找类似的,违反常理的场景构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服务器的嗡鸣声。
林一舟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完全沉浸在了这个由数据构成的世界里。
像一个最顶尖的猎手,在无垠的雪地里,寻找着目标留下的最细微的足迹。
突然,“滴”的一声轻响。
屏幕上,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被系统用红框高亮了出来。
案件A:六年前,城西书香苑小区,一名高中化学老师在家中实验意外身亡。”
“结论:违规操作导致化学品爆炸。
案件B:四年前,南郊别墅区,一名金融公司高管意外触电死于浴缸。”
“结论:使用中的吹风机掉入水中。
案件C:两年前,市中心金色年华夜 总会老板,因赌球欠下巨额债务后,绝望跳楼。”
“结论:自 杀。
这三起案子,时间、地点、死者身份、死亡方式,没有任何共同点。
但林一舟的系统,却在它们的现场勘验照片中,发现了一个共同的模式。
林一舟点开了细节对比图。
在化学老师的案发现场,几本散落在地的化学课本,书脊的朝向构成了一个不自然的锐角。
在金融高管的案发现场,浴缸旁边的几瓶洗浴用品,瓶盖的颜色顺序,恰好是光谱的倒序排列。
在夜 总会老板的案发现场,他从天台跳下时,口袋里散落出的几枚硬币,正面朝上的数量,是一个质数:7。
这些细节,在当时都被当做是“巧合”或“混乱”而被忽略了。
但当它们被并列在一起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便浮现了出来。
这不是混乱,这是设计。
是一种比留下“Ψ”符号更隐蔽、更高级、更傲慢的签名。
收藏家在用物理定律、色彩学、数学,来嘲讽这个混乱的世界。
林一舟靠在椅背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找到了,找到了收藏家真正的语言。
他立刻开始调查这三名死者的背景。
化学老师,曾被举报长期猥亵班级里的女学生,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金融高管,主导过一次P2P爆雷,卷走数万家庭的血汗钱,自己却金蝉脱壳;
夜总 会老板,背后涉及黄赌毒,但总有保护伞让他安然无恙;
所有线索,完美闭环。
林一舟拿起手机,拨通了程诺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嘈杂的麻 将声和划拳声。
“喂?林大机器,想我了?”
程诺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林一舟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颤音。
“我找到了。”
“它不是一张网。”
“它是一座由尸骨堆砌起来的,巨大的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