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水中庙内却因孙有为的到来而驱散了冬日的孤寒。
炭盆里跳动的火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又缩短，仿佛无声的皮影戏。几碟简单的佐酒小菜，一壶孙有为带来的、据说是从他师父那儿“顺”来的烈酒，两人对坐，气氛闲适而温暖。
几碗酒下肚，孙有为那张本就红润的脸膛更添了几分颜色，话也越发多了起来。
他抹了把嘴，带着几分感慨问道：“老秦，你说你替我背黑锅了？难道上次柳镇大墓一别，你又遇见了别的事？”
秦垣不喝酒，所以是以茶代酒。
他握着温热的茶杯，目光沉静地望着跳动的火焰。
他本非多言之人，但面对孙有为这个可以托付生死的旧友，倒也无须隐瞒。
“柳镇之后，确未得清静。”秦垣的声音平缓，如同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你走后不久，便因刘全之事，卷入了一场是非。”
“刘全？哪个船夫？”孙有为眉头一挑。
“正是。”秦垣点头，“有人借他之事发难，其中因果，或多或少，与你有关。”他看了孙有为一眼，语气平淡，却让孙有为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差点呛出来。
“咳咳……啥？”孙有为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有这事？”
秦垣微微摇头：“其实谈不上背锅，就是本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让我赶上了。”
他略过了其中具体的凶险与算计，长话短说。
简单说了一下崔寒书和尹宏江相互利用，又是如何因为孙有为有大运加身，而把目标投向了自己。
“咳咳……啥？我有大运加身？”孙有为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凡有一点所谓的大运加身，道爷我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
“必然是有的，因为我为你占卜，确实也是卦象晦暗。”秦垣直言。
“我师父也曾说我命途奇怪，卦象混沌。我为自己预测，也是如此，只是没想到，这能和大运加身有关。”孙有为师承罗净素，而罗净素又是占卜预测之术的高人。所以他这方面的本事，只在秦垣之上。
“晦暗，混沌，就说明有天机遮盖。”秦垣点头。
“那后来呢？”孙有为喝了口酒，继续追问。
秦垣说道，“为彻底了结此事，我机缘巧合，与碧霞仙宫的尹青衫、尹青槐两位前辈联手。”
“碧霞仙宫？尹青衫？”孙有为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可是那传说中的高道？我的乖乖，秦老弟你竟能与这两位前辈并肩对敌？快细说！后来如何？”
秦垣便将那场战斗简略道来，虽言语简洁，未多加渲染，但其中凶险也让孙有为激动的双拳紧握。
“可惜未能与你并肩作战！”孙有为连声感慨，“尹前辈风采，令人神往！尹宏江和那张人皮，也是悲情。”
他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道：“对了，你方才说，获取了一柄古剑？”
“嗯。”秦垣起身，从内室取来那柄用布帛包裹的长剑。
剑未出鞘，一股沉凝古朴的气息便已弥漫开来，隐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锋锐与煞气。
孙有为是识货之人，一见此剑，眼中精光暴涨。
他接过长剑，入手只觉微微一沉，分量极佳。他轻轻抚过包裹的布帛，仿佛能感受到其下剑身的悸动。
“好家伙！这剑……不一般啊！”
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布帛，一柄形制古朴、剑身暗沉的长剑显露出来。孙有为仔细端详，手指轻弹剑身，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宛如龙吟。
“此剑似铁非铁，似木非木，煞气内敛，灵性自藏，当真是宝器！”孙有为神色凝重，他反复查看，越看越是心惊。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将自己从不离身的“破狱剑”也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
破狱剑乃神兵，蕴含破邪镇煞之力，是他极为倚仗的法器。
“老秦，借你古剑一用。”孙有为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好奇的光芒，他一手握住古剑剑柄，另一手握住破狱剑剑柄。
秦垣知他心意，并未阻止，只是静静看着。
孙有为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厉，双手手腕微动，并未用上法力，只是凭借两剑自身的锋锐与材质，轻轻互斩！
“锵——！”
一声清越无比，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颤音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并不刺耳，却仿佛直透灵魂！
火星四溅之处，两剑剑身俱是完好无损，连一丝白痕都未曾留下！
但孙有为却清晰地感觉到，在两剑交击的刹那，手中的古剑似乎微微一震，一股潜藏的、冰冷而霸道的力量一闪而逝，而他的破狱剑的威势，竟被此剑勾起！
两柄神兵，互不相让！
孙有为猛地收回双剑，低头仔细查看破狱剑，确认无恙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他盯着秦垣那柄古剑，眼神火热，“老秦，你这运气……道爷我服了！这柄古剑的品阶，绝对不在我的破狱剑之下！就是比之鸦九剑，也不遑多让！”
他将古剑小心翼翼地递还给秦垣，感叹道：“也就这般神兵，才能配得上你老秦了。”
他重新坐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压下心中的激动，转而叹道：“尹青衫前辈，不仅道术通神，人品更是令人钦佩。如此古剑，她竟送于你，这份胸襟气度，无愧前辈风范！”
他看向秦垣，眼神认真：“老秦，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带我去碧霞仙宫拜会一下尹前辈。这样的高人，哪怕只是远远见上一面，听其教诲一二，也是莫大的机缘！”
秦垣接过古剑，指腹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能感受到那沉寂之下蕴藏的磅礴力量。他点了点头：“若有机缘，自当同往。”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覆盖着大地。
庙内，炭火噼啪，酒意微醺，老友的感叹与对未来的期许，交织在这静谧的雪夜之中。
直至一壶烈酒饮尽，醉意朦胧的孙有为自己寻了个住处，倒头就睡。
秦垣则背负双手，看向窗外纷飞的雪花，他双眸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