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火噬林
林间潮气裹着焦糊腥气往鼻腔里钻,黏腻得像浸了油的棉絮,混着腐叶的霉味与草木的涩气,吸一口都觉喉咙发紧,连带着胸口都闷得发慌。脚下腐叶积得足有半尺厚,混杂着干枯的松针、断折的枯枝与不知名的败草,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烂泥里,却总伴着细碎的“咯吱”声,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踩在人心尖上,搅得神经绷得快要断裂。阿禾攥着兽网的手沁出冷汗,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掌心,粗糙的麻绳硌得手心红痕毕现,他却浑然不觉,单薄的身子微微佝偻,视线死死黏着蛮牛宽厚的背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稍重一点,就惊动了暗处蛰伏的东西。零星光斑从枝叶缝隙里漏下来,落在他沾着泥痕与草屑的脸上——那是张稚气未脱的脸,眉眼清秀却满是憔悴,颧骨处还留着两道浅浅的划痕,渗着淡淡的血丝,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映得瞳孔里满是化不开的惊惧。他脚步越走越沉,后颈总泛着莫名的凉意,像有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浑身汗毛都竖得笔直,连脊背都绷成了弓弦,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别着的小石刀,刀身磨得发亮,却难掩少年的惶恐。
蛮牛走在最前,身形魁梧得像头壮实的黑熊,黝黑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紧绷,青筋随着动作微微凸起,看着便充满了力量。他石斧横在身侧,斧刃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冽的光,斧柄被常年摩挲得光滑温润,握在手里稳如磐石。划开垂落的青绿色藤蔓时,“唰”地溅起细碎的水珠,落在他粗麻短褐的衣料上,晕开点点湿痕;劈断挡路的枯枝时,动作利落却刻意放轻力道,怕动静太大引来了麻烦。他鼻尖动了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焦糊味比刚进林时浓了数倍,还掺着点怪异的甜腥,不像野兽伤口腐烂的腥气,倒像是什么东西被烈火炙烤后,再经潮气发酵的味道,闻着让人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想作呕。耳尖绷得紧紧的,像拉满的弓弦,除了三人踩在腐叶上的脚步声,还能听见枝叶间藏着的细碎响动,时而像虫豸在树皮上爬动,时而像气流在枝桠缝隙里窜,忽远忽近,说不出的诡异。他忽然顿住脚步,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噤声,粗糙的手指竖在唇边,眼神锐利如鹰,扫向左侧密匝的灌木丛——那里的枝叶在微微晃动,幅度极小,却绝非风吹所致,更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蜷着,正慢慢往外探,连带着灌木丛边缘的草叶都在轻轻颤,还隐约透着点阴恻恻的热意。
阿衡立刻拽着阿禾的胳膊停下,指尖触到少年单薄的衣袖,能觉出他胳膊在微微发抖,连带着自己的手心都泛起一阵凉意。他身形比蛮牛瘦削些,却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股沉稳,额前的碎发整齐地垂着,遮住了些许眉眼,却挡不住眼底的锐利。掌心银纹突然泛起极淡的白光,像揉碎的月光缠在皮肉上,凉意在皮肉下快速窜动,与手腕上黑石坠的凉意缠在一起,顺着血管往心口钻,那股莫名的不安比之前更烈,像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口,连呼吸都滞了半拍。他顺着蛮牛的目光看去,灌木丛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一团灰黑影子,约莫半人高,正缓缓蠕动,边缘泛着点暗红,像烧到尾声却没熄灭的炭火,透着股阴恻恻的热意,连周围的空气都似被烘得暖了几分,却暖得让人发慌,连脚下的腐叶都似被熏得变了色。
“是幽火?”阿衡压低声音,嗓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攥得发紧,神石那句“往东,防幽火”在耳边反复回响,难道这团诡异的影子,就是神石要他们防备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黑石坠,坠子凉得刺骨,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测,让他心头愈发沉重。
蛮牛没应声,只缓缓举起石斧,手臂肌肉紧绷得更厉害,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眼神死死盯着灌木丛的方向,不敢有丝毫松懈。他脚步往侧边挪了半步,鞋底碾过腐叶,发出极轻的声响,想绕到灌木丛后侧包抄,打那东西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刚动了两步,那团灰黑影子突然猛地窜出来,速度快得惊人,竟不是阿禾说的黑雾模样,倒像一团裹着火星的烂絮,表面浮着细碎的暗红火星,落地时“滋啦”一声,竟把脚下的腐叶烧出个小黑坑,焦糊味瞬间浓了几分,还带着点灼烧后的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疼。它没有眼睛,也没有明确的轮廓,却像是能精准锁定三人的气息,在地上晃了晃身形,突然朝着最外侧、看着最单薄的阿禾扑去,速度快得像道黑影,带起的风里都裹着灼热的腥气,吹得阿禾脸颊发烫,连头发都被吹得微微晃动。
“小心!”蛮牛反应极快,几乎是话音刚落,就猛地挥斧劈过去,斧刃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砍向幽火侧面。可石斧却没劈中实体,像砍在了空气里,只穿过那团灰黑影子,重重砍在旁边的树干上,“咚”地一声闷响,溅起不少木屑,树干都跟着颤了颤,落下几片枯叶。幽火被斧风扫得顿了顿,竟瞬间调转方向,朝着蛮牛扑来,表面的暗红火星蹭到蛮牛的粗麻裤腿,立刻烧起个小火星,火苗顺着裤腿往上窜,烫得蛮牛下意识抬脚踹开,又抬手狠狠拍灭火星。裤腿已被烧出个破洞,露出里面黝黑的皮肤,上面起了个红泡,还冒着细微的热气,灼痛感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蛮牛却只是皱了皱眉,咬着牙没敢分心,石斧依旧紧紧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幽火。
“这东西砍不着!”蛮牛低喝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满是凝重,“怕火吗?试试神石说的招!”他说着,余光瞥了眼阿衡,示意他赶紧动手,自己则死死盯着幽火,不让它有机会靠近。
阿衡立刻想起路上捆的干柴,弯腰拽过背上的柴捆,柴捆用藤条绑着,沉甸甸的,还带着山林草木的清苦气息。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那是出发前玄伯塞给他的,用松脂混着艾草做的,外面裹着竹管,说山里雾大,或许用得上,没想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场。他捏着火折子轻轻吹了吹,橘黄火苗立刻窜了起来,跳动的火光驱散了周遭几分寒意,也让那团幽火猛地顿住,往后缩了缩,像是格外忌惮这火光,连表面的暗红火星都暗了些,蠕动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真怕火!”阿禾眼睛一亮,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却还是不敢上前,只攥着兽网往后退了退,声音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些后怕的颤抖,“它碰着东西就烧,刚才俺部落的茅草屋,就是被它一沾就着,烧得可快了,眨眼间就成了火海,连救都来不及,俺爹娘就是……”说到最后,他声音哽咽,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怕分了两人的心。
阿衡看了眼阿禾泛红的眼眶,心里微微一沉,却没多说什么,举着火折子往前迈了半步,火苗映得他掌心银纹更亮,白光与火光缠在一起,泛着奇异的光晕。幽火果然往后缩得更狠,表面的暗红火星暗了大半,像是快熄灭了,连周围的热意都淡了些。可就在这时,林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噼啪”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有无数东西在燃烧,又像是无数幽火在靠近,听得人头皮发麻。阿衡心里一沉,猛地抬头往四周看,只见密林深处、灌木丛后、枝桠缝隙间,竟冒出了十几团灰黑影子,每一团都裹着暗红火星,大小不一,却都透着同样诡异的气息,正慢慢往中间聚拢,把三人围在了核心。焦糊腥气浓得呛人,连呼吸都觉得难受,空气都像是被烘得发烫,连周围的树叶都似被熏得变了色,原本翠绿的叶子泛着点焦黄,看着格外诡异。
“不好,被围了!”蛮牛脸色沉了下来,握着石斧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柴够不够?火折子能撑多久?”他眼神快速扫过周围的幽火,心里暗暗盘算着突围的方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就这一捆干柴,火折子是松脂做的,顶多撑半个时辰。”阿衡咬了咬牙,举着火折子左右晃了晃,周围的幽火都不敢靠近,却也没退,就围着他们慢慢打转,像是在耐心等待,等火折子熄灭的那一刻,“得想办法冲出去,往溪边部落的方向走,别在这儿耗着,越耗越危险!”他说着,眼神看向阿禾,语气带着几分询问,“你还记得往村口走的路吗?有没有近点的捷径?”
阿禾使劲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意,眼神里虽还有惧意,却多了几分坚定——他知道,现在慌也没用,只能跟着阿衡和蛮牛,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若是自己乱了阵脚,只会给两人添麻烦。“记得!往东边走,穿过前面那片松树林,再绕个小坡就能到,比走大路近一刻钟,就是坡上的草长得密,得小心脚下。”他说着,抬手指向东边的方向,指尖微微发抖,却指向得格外坚定。
蛮牛点头,眼神里满是果断,转头看向阿禾,语气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记着路,一会儿俺挥斧劈开路,逼退旁边的幽火,阿衡举火折子挡着,你紧紧跟着俺们,别掉队,一旦跟不上就喊,俺们等你,别自己乱跑,听见没?”他语气严肃,却难掩关切,伸手拍了拍阿禾的肩膀,给了他几分力量。
阿禾使劲点头,攥着兽网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俺知道了,俺肯定不拖后腿!”
蛮牛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猛地挥斧劈向右侧的幽火群,斧风呼啸而过,虽没砍中幽火实体,却带着强劲的力道,逼得那几团幽火往后退了些,露出个窄窄的缺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走!”他低喝一声,率先冲了过去,石斧不断挥劈,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力道,逼退靠近的幽火,火星溅到他胳膊上,烫得他皮肤发疼,起了一片红痕,他却没顾上,只一个劲往前冲,硬生生在幽火群里劈出条小路。阿衡举着火折子紧随其后,火苗被风吹得晃得厉害,他刻意把胳膊举高些,让橘黄火光笼罩着三人周身,靠近的幽火一碰到火光,就会“滋啦”一声缩回去,表面的火星暗下去大半,像是受了伤。阿禾跟在最后,脚步踉跄却不敢停,鞋底好几次打滑,差点摔倒,他都死死稳住身形,偶尔有漏网的小团幽火凑过来,他就挥着兽网狠狠拍开,虽拍不灭火,却也能逼退片刻,为自己争取点时间,嘴里还时不时喊着“等等俺”,生怕被两人落下。
三人在密林中狂奔,脚下腐叶湿滑,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撞得旁边的树枝“哗哗”作响,断枝落叶往下掉,砸在身上也浑然不觉。身上被枝叶划出道道细痕,深的地方渗着血丝,沾在粗麻衣服上,又被汗水浸湿,刺得皮肤生疼,却没人敢停,连喘口气都觉得奢侈。幽火在身后紧紧追着,像甩不掉的影子,表面的火星溅到枯枝上,立刻燃起细小的火苗,顺着枝叶快速蔓延,“噼啪”声越来越响,浓烟往上窜,渐渐裹住了头顶的枝叶,让本就漆黑的树林更显昏暗,连前方的路都快看不清了,浓烟呛得三人不停咳嗽,喉咙疼得像被火烧,眼泪都忍不住咳了出来。
阿衡举着火折子的手越来越酸,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火苗渐渐小了些,橘黄色的光也淡了许多,显然松脂快燃尽了。他心里急得发慌,若是火折子灭了,他们没了防备,肯定会被幽火缠上,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余光瞥见左侧有棵粗壮大树,树干得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粗糙,布满了裂纹,树干旁堆着些干燥的松针,还有几根掉落的枯枝,像是被风吹下来堆积在那的,他忽然有了主意:“蛮牛,往左边大树那走!用干柴堆火墙!”
蛮牛立刻改方向,朝着大树那边冲,脚步迈得又大又快,石斧依旧不停挥劈,逼退追上来的幽火,嘴里还喊着“跟上!别慢!”。阿衡紧随其后,到了树旁,立刻把背上的干柴解下来,堆在身前,又把快燃尽的火折子往柴堆里塞,还顺手抓了几把旁边的干松针扔进去。干柴遇火,立刻“噼啪”燃起来,橘黄火苗瞬间窜得半人高,比火折子旺多了,热浪扑面而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似被烘得滚烫,周围的幽火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不敢再靠近,连追来的幽火也被火光挡在外面,只能在远处打转,表面的暗红火星越来越暗,像是没了力气。
三人靠在冰冷的树干上喘气,浑身是汗,粗麻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黏腻难受,衣服被枝叶划得破烂不堪,身上满是深浅不一的伤口,渗着血丝,却总算暂时安全了。阿禾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又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落,混着脸上的泥痕,在脸上留下两道狼狈的泥痕,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委屈。蛮牛揉了揉胳膊上被烧伤的地方,疼得龇了龇牙,眉头皱得紧紧的,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布条,胡乱缠在胳膊上,看向阿衡,语气带着几分凝重:“火墙能撑一阵,可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东西跟屁虫似的,甩不掉,等柴烧完了,咱们还是没辙,咋办?”
阿衡看着外面打转的幽火,掌心银纹又泛起淡光,这次却没了之前的凉意,反倒带着点温热,像是有股暖流在皮肉下窜动,像是在指引什么。他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黑石坠,坠子突然微微发烫,温度不高,却格外清晰,与银纹的温热呼应着,顺着皮肤往心口窜,眼前竟晃过片细碎的白光——不是神石前那带着古老气息的幻境,是片熟悉的景象:溪边部落的村口,有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铺展开来,能遮出大片阴凉,树下堆着不少干柴,码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个石槽,槽里装着大半槽水,像是部落用来防火的,石槽旁还放着几个木瓢,随意摆在那,甚至能隐约看见石槽边坐着个白发老人,像是在乘凉。
“有了!”阿衡眼睛一亮,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底气,“往村口老槐树那冲,那儿有干柴和水,能多堆几处火墙,也能用水灭火,说不定能撑到摸清这些幽火的底细,找到彻底对付它们的办法!”他说着,拍了拍蛮牛的胳膊,语气坚定,“而且那儿离溪边部落近,说不定能遇到逃出来的其他族人,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阿禾愣了愣,顺着阿衡的话回想,随即用力点头,眼里满是希冀,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对!村口是有棵老槐树,有上百年了,俺们部落的人都叫它‘护村槐’,俺们部落怕走水,总在树下堆干柴,还特意凿了石槽装水,就怕万一着火能及时扑灭,就在前面不远,穿过这片密林,再走一刻钟就能到!俺爷爷以前总在石槽边乘凉,给俺讲老槐树的故事……”说到爷爷,他声音又低了下去,眼里满是担忧,不知道爷爷有没有逃出来。
蛮牛看了眼燃得正旺的火墙,火苗窜得很高,把幽火挡得严严实实,又看了眼外面徘徊的幽火,眼神沉了沉,咬牙道:“行,就冲去老槐树那!等火墙快灭了就走,趁幽火还没反应过来,打它们个措手不及!阿禾,你再好好想想,路上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比如坑洼或者野兽窝?”他做事向来谨慎,生怕路上再出什么岔子。
阿禾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路上没啥坑洼,就是有一段路草长得密,容易绊脚,俺会注意着,给你们指路。”
三人歇了片刻,喝了点随身带的水,吃了两口粟米饼,恢复了些力气,身上的伤口依旧疼,却比之前好了些。火墙的火苗渐渐小了些,橘黄色的光淡了许多,柴堆也烧得只剩半堆,外面的幽火又开始往前凑,表面的暗红火星亮了些,像是在等待时机,连周围的焦糊味都浓了几分。“走!”蛮牛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石斧挥劈的力道更足,逼退靠近的幽火,火星溅到他身上,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没停下脚步。阿衡和阿禾紧随其后,朝着村口的方向狂奔,脚步迈得又快又急,生怕被幽火缠上。幽火在身后紧紧追着,像一群饿极了的野兽,火星溅到地上的枯枝败草上,燃起更多小火苗,浓烟越来越浓,几乎遮天蔽日,连太阳的光都透不进来,连方向都快辨不清了,只能凭着感觉往前冲。
阿衡举着剩下的半捆干柴,胳膊酸得厉害,却还是死死抓着,时不时往身后扔两根燃着的木柴,木柴落地后,火苗窜起,能暂时逼退追得近的幽火。掌心银纹的温热越来越明显,像是有股力量在指引着方向,让他即便在浓烟里,也没走错路,始终朝着村口老槐树的方向前进。阿禾跑在中间,时不时提醒两人“前面有草,小心绊倒”“往左拐,这边路近”,声音虽带着颤抖,却格外清晰。蛮牛则一直走在最前面,石斧挥得飞快,劈断挡路的树枝,为两人开辟出一条通路,偶尔还会回头看一眼,确认两人没跟上,就放慢些脚步等一等。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忽然亮了些,浓烟淡了几分,隐约能看见前方的光影,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出现在视线里,树干粗壮,枝叶浓密,墨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动,树下果然堆着不少干柴,码得整整齐齐,旁边的石槽里装着大半槽水,石槽旁还放着几个木瓢,正是幻境里看到的景象。
“到了!”阿禾激动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脚步更快了,朝着老槐树冲过去,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眼里满是欣喜与希冀,他迫切地想知道,这里有没有其他逃出来的族人。
三人立刻跑到老槐树下,不敢耽误,蛮牛和阿衡赶紧把树下的干柴往四周堆,堆成三道半人高的火墙,把老槐树和石槽都围在中间,阿衡又把剩下的燃木塞进去,火墙瞬间燃起来,橘黄火苗窜得很高,热浪滚滚,把追来的幽火都挡在了外面,幽火只能在火墙外打转,不敢再往前迈一步,表面的火星忽明忽暗,像是很不甘心。阿禾则拿起旁边的木瓢,快步跑到石槽边,往石槽里舀水,对着靠近火墙的幽火狠狠泼过去,水一碰到幽火,立刻“滋啦”一声,像是热油遇了水,冒出一阵白烟,幽火表面的火星灭了大半,灰黑影子也淡了些,像是受了重伤,慢慢缩到了远处,再也不敢靠近。
“水也管用!”蛮牛眼睛一亮,心里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欣喜,“这东西既怕火也怕水,咱们有救了!只要守住火墙,再用水对付它们,总能撑到部落的人来!”他说着,也拿起一个木瓢,舀了水往火墙外泼,逼退那些试图靠近的幽火,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阿禾也笑了笑,眼里的惧意淡了许多,手里的木瓢挥得更勤了,时不时舀水泼向靠近的幽火,看着幽火被水泼中后狼狈退去的样子,心里多了几分底气,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阿衡靠在老槐树上,稍微松了口气,掌心银纹的温热渐渐淡了些,却依旧在微微震颤,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他抬头看了眼四周,没看到其他族人的身影,心里微微一沉,难道只有阿禾逃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地面晃得厉害,老槐树的枝叶“哗哗”作响,落下不少叶子,砸在三人身上,石槽里的水也跟着晃,溅出不少水花,打湿了三人的衣裤。三人脸色一变,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往震动传来的方向看——那是溪边部落西头的地穴方向,此刻正冒出滚滚黑烟,比阿禾说的更浓更黑,像一条黑色巨蟒,直直往上窜,遮得天空都暗了下来,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天地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隐约能看见黑烟里有无数灰黑影子在蠕动,密密麻麻,像是有更多幽火要从地穴里钻出来,连空气里的焦糊腥气都浓得让人窒息,呛得三人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掌心银纹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白光刺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亮,像是要从皮肉里钻出来,阿衡耳边又响起神石的低语,这次格外清晰,带着强烈的警示,字字句句都像重锤砸在耳膜上:“幽火聚灵,冥穴全开,速寻星脉,方可破局……”
话音刚落,地穴方向的黑烟里突然窜出一道粗壮的黑火,比之前遇到的幽火大了十倍不止,像是一根黑色火柱,表面裹着暗红火星,还夹杂着些许黑色火星,落地时“轰”地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颤了颤,燃起一片大火,火势蔓延得极快,像一条火蛇,朝着老槐树的方向扑过来,热浪滚滚,连远处的三人都能觉出灼痛感,皮肤都被烘得发烫,焦糊腥气浓得让人喘不过气。
三人脸色瞬间惨白,瞳孔缩得紧紧的,眼里满是震惊与恐惧——阿衡握着木瓢的手微微发抖,掌心银纹的白光都黯淡了几分;蛮牛脸上的欣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警惕,石斧紧紧握在手里,肌肉紧绷;阿禾则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木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次是彻骨的恐惧。
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止是零星的幽火,而是从冥穴里彻底涌出的,更强大、更可怕的存在,这场劫难,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