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圣魂村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陷入了沉睡前的最后宁静。
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去,连最聒噪的虫鸣似乎也收敛了声息,只有微风拂过树梢,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仿佛怕惊扰了村民们对明日那个重要日子的期盼与不安。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武魂觉醒日。
对于这个偏僻小村的所有年满六岁的孩子而言,这无疑是人生中第一个,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分水岭。
武魂的品相高低,先天魂力的强弱多寡,将直接敲定他们未来的人生轨迹——是挣脱村落的桎梏,踏上充满未知与荣耀的魂师征途,还是接过父辈手中的农具,在田埂间耗尽一生,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轮回。
铁匠铺里,炉火早已熄灭,只有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和暗红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煤灰、铁锈和酒液混合的气味,但今夜,似乎还掺杂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唐昊今夜竟反常地没有将酒瓶抱在怀中酣醉不醒,他只是斜倚在那张早已破旧不堪的躺椅上,昏暗光影勾勒出的身影,既透着与往日无异的魁梧,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孤寥。
他没有看任何东西,目光空洞地投向虚空,手里捏着那只油腻的酒壶,却没有往嘴里送。
角落里,两张简陋的小床上,唐三和凌墨并排躺着,盖着打满补丁的薄被,看似已经入睡,但那细微而克制的呼吸声,暴露了他们同样清醒的状态。
寂静持续了很长时间,只有唐昊偶尔沉重的呼吸声打破沉默。
终于,他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种像是生锈铁器摩擦般的沙哑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明天,就是决定你们命运的日子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清晰的回响。
唐三和凌墨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但谁也没有出声打断。
唐昊似乎本就没指望得到回应,他接着用那种宿醉未散的浑浊嗓音,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说道:“武魂……哼,不过是世人追捧的噱头。可在这片天地间,它偏偏成了丈量人价值的标尺。”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或者说,是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不管觉醒出个什么玩意儿,废武魂也好,厉害武魂也罢,都给我记住一点——”
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扫过两张小床的方向,即便身处黑暗看不清轮廓,那股穿透人心的压迫感却丝毫不减:“你们俩,是从老子这铁匠铺里走出去的。骨头得硬气,脊梁骨更不能塌。往后不管走到哪,都别给我丢了这份念想。”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或者说,完成了某种身为“父亲”的责任,重新瘫软回躺椅里,抓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然后,他不再理会两个孩子,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茫然甚至一丝恐惧的情绪。
对于唐三而言,明天不仅仅是一个仪式,更是他验证内心猜测的关键时刻。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身负唐门绝学,这个世界的武魂和魂力,与他修炼的玄天功、紫极魔瞳究竟有何关联?
那株记忆里与母亲相关、看似弱不禁风的蓝银草,若真成为他的武魂,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还是难以言说的失落?
他心思缜密,早已从村民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武魂的常识,也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而对于凌墨,这个夜晚或许更加难熬。
武魂觉醒,对他而言,可能不仅仅是决定未来,更可能是揭开他身世谜团、追溯那段充满血腥与黑暗过往的起点。
他那异于常人的战斗本能、手上的老茧、深夜的噩梦,是否都与那未知的武魂有关?
“断魂”这个名字,是他早已知晓,还是潜意识里的感应?
明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他紧抿着嘴唇,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两人却都毫无睡意。
“凌墨,”
唐三的声音很轻,在寂静中却格外清晰,“你期待吗?”他问的是明天的武魂觉醒。
身旁的凌墨沉默了片刻,久到唐三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一个极其简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波动的音节,低低地传来:
“……嗯。”
这一个字,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
是期待揭开真相?
是期待获得力量?
还是期待……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把握的未来?
唐三没有再问。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碰了碰凌墨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凌墨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也轻轻回碰了一下唐三的手指。
无声的安慰与鼓励,在两个少年之间传递。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和窗外细微的风声,共同等待着黎明到来,等待着命运齿轮的又一次转动。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