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将钟天昊那栋坐落在半山腰的豪华别墅,染成一头匍匐在山巅的沉默巨兽。
无数监控探头是它的复眼,红外线感应器是它密布周身的无形神经,将整个别墅笼罩在现代科技构建的天罗地网之中,一只鸟飞过都会留下数据。
“左前方三十七度,假山水幕,监控每七秒扫过一次,你有两秒的窗口期。记住,水流能暂时扰乱红外热感,快进去。”
陈玄的声音在陈林脑海中冷静响起,像一台运转了千年的精密电脑,不带一丝感情。
陈林的身影如鬼魅般贴着阴影移动,每一次呼吸都与夜风融为一体。
他盯着那片哗哗作响的水幕,心跳加快。
两秒。
一个呼吸的间隔。
就在探头转过去的一瞬,他动了!
整个人没有助跑,只凭腰腹力量,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穿过水幕。冰凉的水珠打在脸上,激起一阵寒意,但他落地时,脚下的湿滑鹅卵石甚至没有发出一丝被踩踏的声响。
“还行,没给老祖我丢人。”陈玄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满意。
别墅内的走廊灯光亮如白昼,光滑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像一面镜子。
陈林借助【听风辨位】,将整栋别墅的声场模型在脑中瞬间构建。两个保安的脚步声与心跳在东侧,一个保姆细微的呼吸声在楼下厨房,目标钟天昊……还未归来。
他像一个幽灵,避开所有光亮,贴着墙根飘向别墅二楼。
二楼的尽头,那扇散发着名贵木料香气的厚重花梨木门,便是钟启生的书房。
那里,是钟天昊从小到大的禁地,也是他今晚的舞台。
就在陈林即将抵达书房门口时,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
一名保安大概是内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正快步冲向这边的洗手间。
走廊空旷,灯火通明,无处可躲。
“废物!愣着等死吗!”陈玄在脑中猛喝。
电光火石之间,陈林身体猛地向内一缩。
【缩骨功】
他全身的骨骼发出一连串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微错位声,痛感如电流般扫过全身。整个人似乎瞬间化为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硬生生塞进了墙边一个仅有三十厘米宽的装饰性壁龛里,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青铜雕塑,将自己伪装成雕塑的影子。
那保安骂骂咧咧地从他面前跑过,带起的风吹动了他的衣角,一股劣质香烟的焦油味直冲鼻腔。
那保安甚至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直到脚步声和冲水声远去,陈林才从壁龛里“流”了出来,全身骨骼噼啪作响地归位,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来到书房门口,锁是德制的一款电子密码锁。
“哼,奇技淫巧,华而不实。”
陈玄不屑的声音响起,“小子,用心听。这种锁,万变不离其宗。拨动锁芯时,对位的弹珠会发出独一无二的频率。记好了,此锁十三根锁芯,七上六下,联动触发。老祖我只说一遍,用你那根回形针,进三退一,左旋半寸,提拉……”
陈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苏燕给他的高强度合金回形针,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他将回形针探入锁孔,按照陈玄的指引,手指翻飞,细微的震动通过金属传递到他的指尖,仿佛在与这把锁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不到二十秒。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价值数万的密码锁,开了。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顶级古巴雪茄、旧书纸张和名贵墨香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属于钟启生的味道。是权力的味道,更是刻在钟天昊童年记忆里,代表着威严与恐惧的味道。
陈林在黑暗中,精准地走向衣架,取下一件钟启生常穿的旧大衣披在自己身上,让那股味道将自己浸透、包裹。
然后,他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桌上放着一份未处理完的文件。
陈林拿出手机,将钟启生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清晰地拍摄下来。
这是剧本的又一个重要道具。
做完这一切,陈林并未离开。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最后落在一个上了锁的小抽屉上。
真正的秘密,从不摆在明面上。
他再次用回形针探入锁孔,这次的感觉更加精细复杂。
“瑞士银行的订制锁芯,有点意思。”陈玄轻咦一声,“不过,在老祖我面前,跟泥捏的没区别。听好了……”
又过了半分钟,抽屉无声滑开。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份文件。
《关于钟启生心脏功能不可逆性衰竭的深度医疗评估报告》。
陈林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份报告,比苏燕查到的任何资料都更致命!它显示,钟启生的心脏比外界知道的严重十倍,已经接近衰竭边缘。医生的最终建议是,彻底休养,杜绝任何形式的商业劳心和情绪激动,否则,随时可能猝死。
这不是一张牌……这是悬在钟家头顶的一把刀。
陈林将报告放回原处,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他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让整个书房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后,他关掉了手机,搬来一张椅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了书房的正中央,披着那件大衣,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他在等。
等那个亲手导演了这一切的“好儿子”,庆祝胜利后,荣归故里。
时间,在一呼一吸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凌晨一点。
别墅外,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撕破了山腰间的宁静。
钟天昊回来了。
他满身酒气,脸上带着报复后的亢奋红晕,正举着手机,向他的狐朋狗友们大声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哈哈,你们是没看到!百工巷那群老东西,脸都绿了!那个姓钱的老裁缝,被带走的时候,跟死了爹一样!”
“苏燕?那个冰山美人?急得快哭了!哈哈哈哈!跟本少爷斗,他们还嫩了点!”
“明天,我就要让他们所有人,跪在地上求我!”
他淫笑着挂断电话,醉醺醺地推开别墅大门,摇摇晃晃地走上二楼。
经过书房时,他脚步一顿。
他发现,那扇他平时连靠近都不敢的门,竟然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片寂静的漆黑。
哪个保姆疯了?敢不关老爷子的书房门?
他仗着酒劲,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想都没想,粗暴地一把推开了门。
“哪个不长眼的……”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
在房间中央,在那无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有一个高大、沉默的黑影,背对着他。
那身形,那轮廓,那件熟悉到让他每个细胞都在颤抖的旧大衣……
钟天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然后又被灌入了液氮。
酒意,刹那间化为刺骨的冷汗,从他每一个毛孔里疯狂涌出。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膝盖开始不听使唤地打颤。
就在这时。
一个他从小听到大,早已刻进骨髓,代表着绝对权威与无尽恐惧的声音,在沉寂的黑暗中,冰冷地响起。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千斤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你,还知道回来?”
“扑通!”
钟天昊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竟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喉咙里挤出两个不成调的、带着哭腔的音节,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颤抖。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