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时候，苏清晏正把录音笔夹在笔记本边缘，金属外壳磕了纸面一下，发出“咔”一声。
她没抬头。
301阿姨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扛摄像机的人，脸上堆着笑：“我们来拍个正能量专题，展现新时代邻里和谐。”
“和谐？”苏清晏终于抬眼，“您前脚刚说林晚吓着您孙子，后脚就要拍和谐社区？这节目组是做行为艺术的吧？”
摄像师手一抖，镜头差点砸地上。
301阿姨脸僵了两秒，又挺直腰：“我这是主动引导舆论，纠正错误认知！”
“哦。”苏清晏翻开本子，笔尖划过一行字，“那您先解释下，什么叫‘错误认知’？是指大家不该知道您往别人门口贴威胁纸条，还是不该发现您一边骂人疯子，一边找媒体洗白？”
“我没有贴！”301阿姨声音拔高，“我是正常表达居民意见！”
“表达意见可以。”苏清晏合上本子，“但您昨天在群里发的那段语音——‘这种人就该赶出去’，系统已经标记为名誉侵权预备行为。要不要现在放出来听听？”
全场没人说话。
记者偷偷往后退了半步。
苏清晏转头看向401大叔，他缩在椅子角落，手指抠着裤缝。
“您也觉得林晚不该住这儿？”她问。
401大叔喉咙动了动：“她……她半夜走动，还贴符纸……孩子害怕……”
“所以您就替天行道，给她塞‘你该去死’的纸条？”苏清晏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监控拍到您五次凌晨两点出现在404门口，手里拿着笔和纸。这不是骚扰是什么？”
401大叔脸色刷白。
“我还查了医院记录。”苏清晏语气没变，“您儿子去年因急性心衰去世，主治医生漏看了心电图异常指标，导致误诊。您投诉过医院，但没人理。”
她停顿一秒：“您恨那个医生，也恨整个流程。可后来呢？您把这份恨，转移到了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女人身上。”
空气像是被抽走了。
401大叔嘴唇抖着：“我……我不是……”
“您儿子是医疗疏忽的受害者。”苏清晏盯着他，“林晚是谣言攻击的受害者。您本该最懂她被人冤枉的感觉，结果您成了第一个往她伤口撒盐的人。”
“我没有——”401大叔猛地站起来，又跌坐回去。
“您知道林晚为什么贴符纸吗？”苏清晏继续说，“那是心理干预用的视觉锚点，帮她稳定情绪。她每晚睡前要对着三张不同颜色的纸默念十分钟，这是治疗师定的方案。而您，一次都没问过，就认定她是疯子。”
401大叔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我对不起……”他声音发颤，“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我只是在保护家人……可我……我也成了伤害别人的工具……”
他说不下去了，整个人蹲在地上，背靠着椅子腿，像被抽了骨头。
苏清晏没再说话。
502大姐低头盯着自己鞋尖，手指绞着包带。
301阿姨冷笑一声：“人都会犯错，但他杀人了吗？没有。他只是表达不满，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共犯？”
“表达不满没问题。”苏清晏看着她，“但您女儿也是因为网暴自杀的吧？”
这句话像刀劈进肉里。
301阿姨猛地抬头，眼神变了。
“去年十月，本地论坛有人发帖说她考试作弊，配了张模糊照片。帖子被疯狂转发，她撑了七天，跳楼了。”苏清晏语速平稳，“当时您接受采访时哭着说‘一句话能杀人’，呼吁平台加强监管。”
她翻出一页打印资料：“可现在，您做的跟当年那些发帖的人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您换了个方式——用‘主观不适感’当借口，继续排斥异类。”
“不一样！”301阿姨吼出来，“林晚真的吓到孩子！”
“那您女儿真的作弊吗？”苏清晏反问。
301阿姨哑住了。
“您痛恨别人污蔑您女儿，可您现在就在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林晚。”苏清晏声音不大，“您不是反对伤害，您只是不想承认，自己也在重复伤害。”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301阿姨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挤出一句：“我没有错。”
但她没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到窗边站着，背影僵硬。
摄像师悄悄收起机器，小声问导演：“还拍吗？”
导演摇摇头，示意撤。
人走后，门轻轻关上。
活动室只剩他们四个。
林晚一直靠墙站着，从头到尾没说话。
苏清晏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手指松开了衣角，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红。
“你还好吗？”苏清晏问。
林晚点点头：“他们……其实也不是完全坏吧。”
“不是坏。”苏清晏坐下，“是怕。怕看不懂的事，怕控制不了的局面。于是就把问题归结成‘那个人不对劲’，这样心里就好受点。”
“就像我以前？”林晚轻声说。
“对。”苏清晏点头，“但现在你明白了，怪自己没用，解决问题才有用。”
401大叔还在地上坐着，眼泪把地板滴湿了一小块。
“我能抱抱你吗？”他忽然抬头看林晚，“就一下……我真不是人，但我……我想改。”
林晚犹豫了几秒，慢慢走过去，弯腰抱住他。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小时前，他还往她门口泼红漆。
现在他抱着她膝盖哭得像个小孩。
“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念叨。
林晚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502大姐默默从包里掏出一张便签，写了几个字，压在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下面。
没人看见。
苏清晏瞥了一眼，没拆穿。
301阿姨依旧背对着所有人，手指紧紧抓着窗框。
“您要不要也说点什么？”苏清晏问。
“我说过了。”她声音很轻，“我没有错。”
“行。”苏清晏合上笔记本，“那我就记一笔：当事人拒绝反思，理由仍是‘主观不适感’。”
她把笔收进包里，录音笔关掉，电池取出。
林晚站在原地，阳光照在她脸上，有点暖。
“你觉得他们会变吗？”她问。
“不一定。”苏清晏看着窗外，“但至少今天，有人哭了，有人写了道歉条，有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正义。”
“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苏清晏说，“改变从来不是一刀切，是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林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它们不再抖了。
301阿姨终于转过身，脸色苍白：“你们赢了，行了吧？真相大白，坏人被抓，受害者被救，英雄登场，群众悔悟——多完美的剧本。”
“这不是剧本。”苏清晏站起来，“这是生活。您女儿要是活着，也会希望您别变成当年伤害她的人。”
301阿姨嘴唇抖了一下，没说话。
她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墙上钟表指向十一点十三分。
林晚走到椅子边，弯腰捡起那张被压住的便签。
上面写着两个字：**抱歉**。
她没说话，把它折好，放进衣兜。
苏清晏打开手机，系统提示跳出：
【主线任务“洗清冤屈”完成度：98%】
【新增支线任务：“修复社会偏见链”已激活】
她看了一眼，锁屏。
“接下来干嘛？”林晚问。
“准备起诉材料。”苏清晏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名誉权诉讼，每人八千，三百户就是二百四十万。虽然拿不到那么多，但吓唬人够用了。”
“你还真打算收钱？”
“当然。”苏清晏打开文档，“我不赚钱谁赚钱？法律服务也是劳动，劳动就得有报酬。”
林晚笑了下，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
她走到投影仪旁，伸手摸了摸U盘插口。
“那个视频……能再放一遍吗？”
“可以。”苏清晏递过U盘，“但别看太久，容易情绪反弹。”
林晚摇头：“我想记住这一刻。不是他们道歉的时候，是有人终于愿意听我说话的时候。”
她把U盘插进去，屏幕亮起。
画面开始播放。
第一帧是林晚站在404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符纸，神情平静。
镜头外，传来301阿姨的声音：“疯子又开始了！”
然后是苏清晏的声音响起：“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七条，以侮辱、诽谤方式侵害他人名誉权的，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画面切换。
林晚坐在桌前，翻开日记本。
她的手很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