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回到302房间后没多久，就打开了业主群。
她把警方出具的《案件情况说明》摘要发了进去，文字简洁，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明天上午十点，一楼活动室开会，请所有住户准时到场。”
后面还加了个括号：缺席者视为默认知晓全部内容，并承担后续名誉权诉讼中的不利后果。
群里一开始没人说话。
过了三分钟，202室大哥回了个“收到”。
接着401大叔也冒了个泡：“我……我去。”
502大姐沉默了很久，最后转发了一条社区新闻，配文“最近治安要加强啊”，算是间接回应。
第二天一早，苏清晏带着林晚下楼。
林晚穿得很整齐，头发扎好了，脸色有点白，但走路很稳。
两人走进一楼活动室时，已经有十几个人在了。
圆桌是苏清晏昨晚让人搬来的，没设主席台，椅子围成一圈，谁都能看见谁的脸。
她打开投影仪，连上U盘。
“先看个视频。”她说，“十分钟，看完再说话。”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剪辑好的时间线——五起命案的真实经过、张诚伪造现场的手法、周德海父子如何散布谣言、林晚因为一句“师傅这么晚还上班”被盯上……所有细节都被系统整理成清晰的时间轴，配上标注和证据截图。
屋里很安静。
有人低头抠手指，有人盯着屏幕眨都不眨，还有人悄悄看了林晚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视频结束，没人鼓掌，也没人提问。
静了几秒，202室大哥突然站起来，声音有点抖：“林晚，我对不起你。”
他看着林晚，眼眶红了：“我老婆也是多嘴才死的，可我没查真相，反而怪你……我觉得你疯，其实是我自己瞎。”
林晚没抬头，只轻轻摇了摇头。
401大叔也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整个人都在晃：“我也……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往404门口塞纸条，写‘你该去死’。我以为我在替天行道，结果我是帮凶。”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鞠了一躬，腰弯到底，久久没抬起来。
一个老太太抹着眼泪说：“我家孙子前几天还学大人说‘疯子滚出楼’，我现在想想都恶心自己。”
旁边的男人低声接话：“我们都被骗了，还觉得自己正义。”
道歉声陆陆续续响起。
有人哽咽，有人沉默鞠躬，还有人掏出手机删掉了之前转发的黑料帖。
就在气氛快要走向“全员忏悔大会”时，301阿姨冷笑了一声。
“人都抓了，你们一个个哭什么？”她声音不大，但够刺耳，“张诚是坏人，这点我不否认。可林晚就清白吗？她整天神神叨叨贴符纸，吓着我家小孙子好几次做噩梦！就算没杀人，她也不该搅得整栋楼不安宁！”
全场安静下来。
苏清晏转过头，语气平得像在问今天吃了吗：“您说的‘不安宁’，具体指什么行为？”
“还能是什么？”301阿姨翻了个白眼，“贴符纸、自言自语、半夜走动！正常人谁干这种事？”
“符纸是心理干预用的视觉锚点工具，自言自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自我调节方式，半夜走动是因为她长期失眠。”苏清晏一条条报出来，“这些都有医院记录，您要现在调取吗？”
301阿姨噎了一下：“那也不能随便吓人吧？”
“谁规定精神康复者不能住在普通公寓？”苏清晏反问，“还是说，只要表现不一样，就得被当成异类？”
“我又没让她住别的地方！”301阿姨声音拔高，“我只是说她不该惹事！”
“她什么时候惹过事？”
“她……她……”301阿姨卡住了，最后甩出一句，“反正我不觉得我有错！”
苏清晏没再追问。
她拿出笔记本，当着所有人的面写下一行字：**301住户拒绝道歉，理由为“主观不适感”**。
然后合上本子，看向林晚：“你想说什么吗？”
林晚摇摇头，声音很轻：“我不想让他们道歉。我只想他们知道……我不是疯子。”
苏清晏点头：“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环视一圈：“今天的发言我都记下了。愿意道歉的，会在后续名誉权诉讼中作为从轻情节提交；不愿意的，我也记录在案。”
她顿了顿，“真相已经公开，接下来怎么做，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说完，她收起U盘，把投影仪关了。
有人想上前安慰林晚，被她轻轻避开。
林晚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肩膀微微发颤，但始终没哭。
会议散场后，大部分人默默离开了。
401大叔临走前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对着林晚的方向鞠了个躬，快步走了。
502大姐一直低着头，全程没说过一句话，走的时候故意绕远路，躲开了林晚。
苏清晏和林晚留在原地收拾东西。
桌上还有几瓶没喝完的水，椅子歪七扭八，地上留着脚印。
“你觉得他们会改吗？”林晚忽然问。
“不一定。”苏清晏一边收文件一边说，“但至少现在，他们没法再说‘不知道’了。”
“301阿姨那样……是不是很多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是。”苏清晏点头，“偏见从来不怕真相，它怕的是被摆上台面。”
林晚苦笑了一下：“所以你现在做的，不只是帮我洗冤，是在逼他们直面自己的问题。”
“不然呢？”苏清晏把最后一份资料塞进包里，“法律解决不了的事，就得靠社会认知一点点推。”
林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椅子一张张推回原位。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空荡的圆桌上。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零七分。
苏清晏打开手机，系统提示音跳了出来：
【支线任务“补全逻辑漏洞”完成度：100%】
她看了一眼，没说话，把手机放回口袋。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朝着活动室走来。
苏清晏抬头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301阿姨带着两个陌生面孔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摄像机。
“我们接受本地民生频道采访。”301阿姨昂着头，“节目组听说了这件事，要拍一期‘邻里关系重建’专题。”
苏清晏看着她：“您不是刚说不觉得有错吗？”
“我是没做错。”301阿姨理直气壮，“但我可以展示正能量。这叫主动引导舆论。”
苏清晏笑了。
她拉开椅子重新坐下，从包里掏出录音笔，按下开机键。
林晚站在她身后，看着301阿姨热情地指挥摄像机摆角度，嘴里说着“我们要展现新时代和谐社区风貌”。
苏清晏小声嘀咕了一句：“嘴硬到最后一秒，也算一种职业精神。”
她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新增观察对象：301阿姨，言行矛盾指数超标，建议启动“认知失调追踪计划”**。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阳光斜切进来，照在林晚的手背上。
她的手指慢慢松开了衣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