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圣魂村前那条潺潺的小溪,平缓而沉默地流淌。
铁匠铺里的生活节奏依旧,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每日准时响起,只是多了另一个拉风箱和挥锤的身影。
凌墨的话极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不是能亲眼看到他,听到他偶尔因用力而发出的轻微喘息,唐三几乎要以为铺子里只是多了一个安静的影子。
但这个影子手脚却极其麻利,眼里非常有活儿。
他学习打铁相关事务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那些知识原本就沉睡在他的血脉里,只需要稍加引导便能苏醒。
唐三教他辨认生铁、熟铁,告诉他不同金属烧灼时火候的细微差别——何时是樱桃红,何时是橙黄,何时又该是亮白才能开始锻打。
凌墨总是专注地听着,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炉火的跳跃,只看一遍,就能准确无误地复现出来。
甚至有一次,唐三在打造一把需要特殊韧性的柴刀时,尝试了一种更复杂的淬火流程,凌墨在旁观了一次后,第二天在处理一块类似的铁料时,竟然能举一反三,主动调整了步骤,让最终成品的质量比唐三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
他挥动铁锤的动作,初时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而富有韵律。
锤头落下,精准而稳定,每一次敲击都落在最需要塑性的地方,仿佛他不是在机械地重复劳动,而是在与炽热的金属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唐三注意到,凌墨手上的老茧分布很特别,虎口、指腹处尤其厚重,这不仅仅是短期打铁能形成的,更像是长年累月、紧紧握持某种特定形状的兵器才能留下的深刻痕迹。
这个发现,让唐三心中的疑云又加重了一层。
夜深人静时,当唐昊如雷的鼾声和偶尔的梦呓成为主旋律,唐三依旧会雷打不动地偷偷起床,溜到屋后的小山坡上,修炼他的玄天功和紫极魔瞳。
这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珍宝,也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他做得极为小心,确信无人察觉。
然而,在一个月色格外明亮的夜晚,唐三结束修炼,悄然返回住处。
当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准备回到自己床上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对面。
只见凌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沉睡,而是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从窗户缝隙洒入的、清冷如水的月光。
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没有任何表情,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四目相对,唐三心里猛地一惊,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他修炼秘密被发现了吗?
该如何解释自己深夜外出?
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
然而,凌墨却只是淡淡地转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仿佛唐三的出现和消失,与窗外掠过的风、天边飘过的云一样,只是这寂静夜晚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引不起他丝毫探究的兴趣。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但唐三却能感觉到,这个沉默得如同磐石般的同伴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他偶尔会在深夜,听到从凌墨那边传来极力压抑的、细碎而痛苦的喘息声,仿佛正沉陷在某个无法挣脱的噩梦深处。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与挣扎,与白日里那个冷静、高效的学徒形象判若两人。
两人之间的交流,大多发生在这种无声的默契里。
唐三需要加大火力时,只需一个眼神看向风箱,凌墨便会心领神会地加快节奏;凌墨整理杂乱的材料时,唐三也会顺手将需要的工具递到他手边。
唐三递过一碗凉水,凌墨会默默接过,喉结滚动间喝完,再将空碗放回原处;
凌墨若是提前清理好了淬火用的水池,或是将明日要用的煤块备好,唐三也会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凌墨往往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手中的活计。
一种奇妙的、建立在无声之上的默契,在两个身份都非同寻常的少年之间悄然建立。
铁匠铺里的温度,似乎也因为这份默契,而不再仅仅只有炉火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