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就在这时,通道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不是神州修士的铠甲碰撞声,而是幻樱玄甲靴踩在石阶上的轻响,一步一步,带着不容错辨的熟悉节奏。
欲织心的眼睛猛地亮了,她偏过头,看向通道深处那道逐渐走近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雾生……你果然会来。能找到这里,看来……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樱冢雾生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靠在石壁上、狼狈得没了半分“巫女”模样的欲织心,喉结动了动,“师娘,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侵略,对不对?”
没有铺垫,没有犹豫,他直接抛出了藏在心里最久的疑问。
欲织心却没正面回答。
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与疯狂,像是在嘲笑雾生的天真,又像是在自嘲这场荒诞的终局。
“雾生,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知道真相’。”
樱冢雾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师娘,炼魂营里用活人炼战傀,还有那些被污蔑成‘蚀界尘感染者’的凡修……还有集中营里充作‘营妓’的女子包括美穗子.....这一切,是不是师尊的意思?是不是从一开始,‘共荣’就是假的,侵略才是真的?”
他盯着欲织心,眼底满是急切的追问,连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欲织心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指尖微微蜷缩,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逃避。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眼底没有了疯癫,也没有了悲凉,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却始终没回答雾生的问题。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具幻樱武士尸体腰间的短刀上。
她深吸一口气,用仅存的力气撑起身体,断了的脚筋传来钻心的疼,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却还是一点一点朝着那具尸体挪去。
手肘磨在粗糙的石阶上,蹭出一道道血痕,和服下摆被碎石勾破,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伤痕。
樱冢雾生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阻拦。
他看着欲织心艰难挪动的身影,心里闷得发慌。
终于,欲织心够到了那把短刀。
颤抖的手拔出刀,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映出她苍白而扭曲的脸。
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握着刀,缓缓转过身,看向樱冢雾生,声音平静道:“雾生,你还记得吗?咱们幻樱从建国初就有规矩,无论身份高低,无论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敢以剖腹之礼谢罪,就能保留武士的尊严,不用做孤魂野鬼。”
樱冢雾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师娘要做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师娘,不要……”
欲织心握着短刀的手顿了顿,刀刃上的寒光映着她眼底的泪光,那些伪装出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缝,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师娘这辈子,错得离谱。”
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裙摆,像是在细数过往的荒唐:“我总觉得权力才是一切,有了权利就能让所有人都敬我、怕我。为了这所谓的权力,我编造谎言,炼战傀、杀凡修,把那些真正温暖的东西,千奈缠着我要糖的模样,你小时候练剑受伤后躲在我身后哭的样子,全都一点点丢了。”
说到“千奈”时,她的声音猛地颤了一下,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刀背上。
樱冢雾生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欲织心,没有了巫女的威严,没有了疯癫的偏执,只剩下一个在悔恨里挣扎的普通人。
“你是个好孩子。”
欲织心抬眼看向他,眼底的泪光里带着几分温柔的愧疚,“可惜生错了地方,生在了这被权力和谎言裹着的幻樱,生在了这该死的战争里。若有下辈子,别再做武士,别再沾这些打打杀杀,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话音落,她深吸一口气,用仅存的力气撑着地面,猛地跪了下去。
断了的脚筋传来撕裂般的疼,让她浑身发抖,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将短刀高高举起,刀尖对着自己的小腹,“千奈,为师错了,为师来陪你了!”
“师娘!”
短刀狠狠刺入小腹,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身前的石阶。
欲织心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咬碎银牙,手腕猛地发力,将短刀在腹间狠狠一绞。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痉挛着蜷缩,却死死抿住唇,连一声闷哼都未曾溢出。
唯有目光,死死钉在通道口,像是在眺望远方的某个身影。
樱冢雾生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心如刀绞。
剖腹之刑的痛苦他知道,这种刑罚本就不是为了快速死亡,而是为了彰显武士的“体面”,可这份“体面”,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折磨。
“师娘……”他哽咽着,缓缓拔出腰间的天护正宗。
这把刀陪了他两百余年,斩过无数敌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它来给最亲近的人介错。
樱冢雾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他快步上前,站在欲织心身后,双手紧握刀柄,对准她的后颈,“师娘,安心去吧,弟子会守住您最后的……体面。”
话音落,他手臂用力,长刀划过一道寒光。
“噗嗤”
一声,鲜血溅在他的玄甲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甲片滑落,滴在石阶上,与欲织心的血混在一起。欲织心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还睁着,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嘴角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樱冢雾生握着天护正宗,站在原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洞穴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收起长刀,弯腰将欲织心的尸体轻轻放平,又解下自己的玄甲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朝着通道口走去。
走出山洞,他回头望向洞顶岩层,深吸一口气,周身灵力骤然爆发,猛地抬手,长刀朝着头顶的岩层劈去,一道丈余长的刀气呼啸而出,狠狠撞在石壁上。
“轰隆——”
巨响震得整个洞穴都在颤抖,石块簌簌落下,砸在通道里,堵住了通往深处的路。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被封死的洞穴,转身朝着与幻樱主营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