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裙子的故事
酒瓶在粗糙的沙滩毯面上第二次旋转，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这一次，它仿佛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精准，瓶口在减速后不偏不倚地对准了那段枯木上的沈叙。
沙滩上瞬间安静下来，连一直喋喋不休的柚子都闭上了嘴。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海浪的冲刷声被无限放大，却又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挡住，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好奇、探究和一丝屏息的期待，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沈老师选什么？"导演的声音在这种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真心话。"沈叙的回答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他甚至没有看那酒瓶一眼，仿佛被选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李威自告奋勇地上前，从真心话的卡牌堆里抽出一张。他借着篝火的光线看清问题后，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几乎可以称得上促狭的笑容，还故意清了清嗓子，制造悬念。
"说一件——"他拖长了调子，"最难忘的童年糗事。"
问题被念出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连摄影师都下意识地将镜头推近，捕捉着沈叙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叙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铝制外壳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变形声。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蔓延，只有篝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跳跃晃动的阴影，将他深邃的眼眸隐藏在一片明暗交错之后，让人无从窥探。
几秒钟后，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低垂着落在某处虚无，而是越过了中间那簇炽热的、不断扭曲空气的火焰，穿透了那层光影的屏障，精准无误地、定定地落在对面那个拢着披肩的身影上——江寻。
"七岁。"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打赌输了，被迫穿了一星期裙子。"
"噗——咳咳咳！"
江寻正低头抿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闻言，那口水猛地冲错了方向，直直呛进气管。剧烈的、完全无法控制的咳嗽瞬间爆发出来，她弯下腰，整个人蜷缩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生理性的泪水迅速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几乎是在她第一声咳嗽响起的同一瞬间——快得超越了思考，完全是一种植根于骨髓的本能反应——沈叙已经猛地站起身。他甚至没在意脚下踢到的沙粒，两步就跨过之间不算远的距离，来到她面前，俯身将一张不知何时拿出来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纸巾，递到了她剧烈颤抖的手边。他的动作迅疾而精准，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
【！！！他看她了！他看她了！目标明确！】
【这故事另一个主角难道是江寻？！】
【递纸巾了！这反应速度！是顺手还是习惯？！】
【绝对是习惯！这肌肉记忆！】
弹幕在停滞半秒后彻底炸开，密密麻麻的评论几乎要覆盖整个直播屏幕，各种猜测和惊叹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滚动着。
江寻的手指有些发颤，她接过那张纸巾，冰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干燥的指腹。那一触即分的温度差，让她混乱的脑海有瞬间的空白。她捂住嘴，努力想要平复这狼狈的咳嗽，脸颊因缺氧和窘迫涨得通红，心脏却在胸腔里失控般地狂跳，擂鼓一般，分不清是因为呛水的痛苦，还是因为那段猝不及防被掀开的、带着童真与涩然的往事。
"……谢谢。"她的声音还带着剧烈咳嗽后的沙哑和虚弱，几乎被接下来的咳声淹没。
"不客气。"沈叙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直起身，收回手，重新坐回那段孤零零的枯木上，表情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疏离，仿佛刚才那个跨越火光、近乎失态的急切举动，从未发生过。只有他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一丝并不平静的端倪。
沙滩上的其他人，这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李威干笑两声打着圆场，柚子连忙递给江寻一瓶新的水，周小雨则小声询问她是否还好。但所有人的眼神交流里，都充满了心照不宣的震惊和探究。
那条裙子，那个赌约，那个七岁的夏天……以及，递纸巾那个过于熟练自然的动作。太多的信息量，在这个海风微凉的篝火之夜，被猝不及防地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