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流言与煎蛋
连续几天的“笔记补偿”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进行着。沈知微准时出现，高效完成任务，然后迅速离开，不多说一句题外话。秦厉也似乎收敛了所有试探，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写字，或者翻看自己的书，偶尔在她遇到难题时，用左手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关键公式推过去。
这种模式化的相处，让沈知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或许，他真的只是需要有人帮忙处理这段时间的文书工作？
然而，圣樱学院从来不是风平浪静的地方。
这天早上，沈知微刚走进教室，就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以往对她这个“书呆子”的忽视，那些目光里带着探究、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刚放下书包，同桌一个平时几乎不和她说话的女生，竟然主动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按捺不住的八卦：
“沈知微，听说……你和七班那个秦厉……在一起了？”
沈知微正在拿课本的手猛地一顿。
“没有。”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平静无波，连头都没抬。
“哎呀，别不好意思嘛！”同桌显然不信，“好多人都看见了，你们这几天中午都单独在物理准备室，一待就是好久！还有人看到前天他陪你一起去医务室，他可从来没对哪个女生这样过！”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沈知微蹙起眉。她低估了校园里传播八卦的速度，也高估了秦厉那身“恶名”对旁人好奇心的阻挡力。
“我们只是在准备物理竞赛。”她试图解释，语气依旧平淡，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准备竞赛需要天天单独相处？还陪去医务室？”同桌撇撇嘴，显然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苍白，“他可是秦厉诶！你小心点吧，跟他扯上关系没好事……”
沈知微不再回应，只是摊开课本，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同桌自觉无趣，嘟囔着走开了。
一整天，沈知微都能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和窃窃私语。这种被置于舆论焦点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石子，涟漪不断。
中午去物理准备室的路上，她甚至刻意绕了远路，避开了人群。
推开准备室的门，秦厉已经在了。他今天没看书，而是用左手拿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着，眉头微蹙，脸色有些阴沉。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的阴沉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混合着无奈和一丝……歉意？
“听到了？”他放下手机，直接问道。显然，那些流言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沈知微走到他对面坐下，拿出书本，语气听不出情绪：“嗯。”
“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吗？”秦厉看着她，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处理？”沈知微终于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嘲讽，“你怎么处理？让那些传话的人闭嘴？还是发布一个官方声明？”
秦厉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和冷意：“看来你对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有所了解。”
沈知微没有接话。她当然了解，那些关于他如何让挑衅者“消失”或“闭嘴”的传闻，在圣樱学院并非秘密。
“没必要。”她重新低下头，开始整理笔记，“流言而已，过几天就散了。”
她选择冷处理。越是反应激烈，流言反而会传得越凶。这是她作为“路人甲”多年积累的经验。
秦厉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沉默了片刻。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惊慌，没有指责，甚至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态度接受了这一切。
这种冷静，反而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抱歉。”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沈知微写字的手停住了。她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这句道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秦厉迎着她的目光，黑眸里没有了平时的玩味或深沉，只有一片坦然的认真：“是我考虑不周，给你带来了麻烦。”
他的道歉很直接，没有找任何借口。
沈知微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准备好的、划清界限的话卡在喉咙里，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准备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滞。
过了一会儿，秦厉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左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推到桌子中央。
“这个，”他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随意，但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的认真，“算是……赔罪？”
沈知微看着那个印着简约logo、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银色保温盒，愣住了。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秦厉示意。
沈知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盒盖。
里面是两个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蛋白边缘焦黄酥脆，蛋黄圆润饱满，呈现出诱人的溏心状态。旁边还细心地配了几颗焯过水的西兰花。
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你……做的？”沈知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个传闻中阴沉乖张、打架斗殴的反派，会下厨煎蛋？这画面太有冲击力。
秦厉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语气有点不自然：“嗯。左手不太方便，形状有点丑。”
何止是有点丑，其中一个蛋的蛋白边缘甚至有些破损。但这份心意，以及他此刻略显笨拙的解释，与他平日形象形成的巨大反差，让沈知微一时失语。
“尝尝？”秦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知微看着那两颗卖相并不完美、却透着莫名用心的煎蛋，又看了看秦厉吊着绷带的右臂和那双紧盯着她的黑眸。
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默默地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干净筷子，夹起一小块蛋白，送入口中。
火候掌握得居然很好，外酥里嫩，带着淡淡的咸香。
“……很好吃。”她低声说，这是真心话。
秦厉的嘴角瞬间扬了起来，那笑容明亮而真实，驱散了他脸上最后一丝阴霾。“那就好。”
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煎蛋，自己则用左手拿起保温盒盖子，慢悠悠地喝着里面应该是同样自制的、还温热的牛奶。
流言的阴影似乎在这一刻，被食物的香气和这份笨拙的“赔罪”悄然驱散。
沈知微安静地吃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午餐，心里五味杂陈。
界限，似乎又一次被模糊了。
而且这一次，是被一颗形状不太完美、却异常温暖的太阳蛋，彻底击溃了防线。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