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控的篮球与失控的心跳
界限被强行模糊的烦躁感，在沈知微心头盘桓了几天。她刻意减少了在非培训时间与秦厉碰面的可能性，甚至连去图书馆都尽量避开他可能出现的楼层。
那把黑伞，被她洗净晾干，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宿舍衣柜的最深处，眼不见为净。她打定主意，下次下雨，宁可淋湿，也绝不动用。
然而，命运的戏剧性似乎总喜欢在她以为能掌控局面时，悄然登场。
周五下午，物理竞赛小组没有安排集中培训。沈知微按照计划，准备去图书馆完成一套模拟试卷。穿过连接教学楼与图书馆的林荫道时，旁边篮球场上传来的喧闹声比平日更甚。
她目不斜视，加快脚步。
就在她即将走过球场边缘的瞬间，一阵惊呼和一道急促的破空声猛地从侧面袭来！
“小心！”
“球！”
沈知微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一个高速旋转的橘红色影子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朝着她的面门砸来！她下意识地闭眼，身体僵在原地。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一只手臂快如闪电般从斜刺里伸出，精准地挡在了她的面前。“砰”的一声闷响，篮球重重地砸在那只手臂的小臂上，然后被猛地格开，弹落在地，咕噜噜滚远。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只手臂的主人闷哼一声，身体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晃了一下。
沈知微惊魂未定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属于秦厉的侧脸。他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很紧，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挡在她面前的手臂还维持着格挡的姿势，小臂处，校服布料下的肌肉明显紧绷着，甚至能看出被篮球砸中的部位正在迅速泛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篮球场上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几个肇事的男生脸色发白，嗫嚅着不敢上前。
秦厉缓缓放下手臂，转过头，目光先是极快地将沈知微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确认她毫发无伤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才倏地转向篮球场，里面瞬间凝结的寒意让那几个男生齐齐打了个哆嗦。
“谁扔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将空气冻结的压迫感。与他平时那副懒散或带着玩味的样子判若两人。
球场上一片死寂。
沈知微的心脏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疯狂跳动起来，咚咚咚地敲击着耳膜。她看着秦厉紧绷的侧脸和那只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发抖的手臂，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也有对他突然出现并挡下那一球的惊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我……我不是故意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声音发颤，“手滑了……”
秦厉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那目光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过快的心跳，轻轻拉了一下秦厉的校服衣袖。“我没事。”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厉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眼底的寒意迅速褪去，被一种更深沉难辨的情绪取代。“确定没事？”他的声音放缓了些，但依旧紧绷。
“嗯。”沈知微点头，目光落在他那只明显不对劲的手臂上，“你的手……”
“没事。”秦厉打断她，动了动胳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故作轻松，“走吧。”
他没再理会篮球场上那群噤若寒蝉的人，转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极其自然地虚扶了一下沈知微的后背，带着她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直到走出很远，将球场的喧闹彻底抛在身后，沈知微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停下脚步，看向秦厉：“你的手臂，需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秦厉也停下，活动了一下右臂，这次眉头皱得更明显了些。
“需要。”沈知微的态度很坚决。那一球的力量她看在眼里，结结实实地砸在小臂骨上，不可能没事。“可能伤到骨头了。”
秦厉看着她镜片后那双写满坚持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忽然扯了扯嘴角：“行，去医务室。不过，”他话锋一转，黑眸里重新染上那点熟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光，“你得陪我去。”
沈知微：“……” 这算什么？挟恩图报？
她看着他那条明显活动不便的手臂，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无论如何，他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好。”她简洁地答应。
去医务室的路上，两人并肩沉默地走着。气氛有些微妙，不同于以往讨论问题时的纯粹，也不同于雨夜撑伞时的刻意疏离。一种名为“亏欠”的情绪，悄然在沈知微心底滋生。
校医检查后，确认是软组织挫伤，伴有轻微骨裂的可能，需要冰敷、上药并用绷带固定，嘱咐近期避免用力。
秦厉坐在处置室的病床上，任由校医摆布他的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一直落在站在门口等候的沈知微身上。
处理完毕，校医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秦厉从病床上下来，右臂吊着绷带，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却无损他周身那种独特的气场。
“走吧，好学生。”他走到沈知微面前，用左手晃了晃手里开好的药，“任务完成。”
沈知微看着他吊着的手臂，抿了抿唇：“这几天，你的笔记和作业……”
“嗯？”秦厉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我可以帮你整理。”沈知微说出这句话，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符合她能力范围的补偿方式。
秦厉愣了一下，随即，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亮了起来，那光芒灼热得几乎有些烫人。他向前一步，逼近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却又掩饰不住的愉悦：“怎么？心疼了？”
沈知微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直白的话语弄得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这是……合理的补偿。”她偏过头，避开他那过于炽热的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合理的补偿……”秦厉重复着她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医务室走廊里回荡，带着十足的磁性，“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不再逼近，而是退开一步，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姿态，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依旧亮得惊人。
“从明天开始，我的物理笔记和竞赛作业，就麻烦你了，沈、知、微同学。”
他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
不是“喂”，不是“好学生”，而是清晰无比地，叫出了“沈知微”这三个字。
那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缱绻和笃定，仿佛早已在唇齿间酝酿了千百遍。
沈知微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势在必得的黑眸里。
界限……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如同那颗失控的篮球，也如同她此刻，失控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