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嚼着槟榔,穿着一件干净的灰色工装,手里没有拿着那根标志性的扁担,而是夹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你是……昨天晚上那个?”老赵认出了他。
阿坤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举到老赵面前。
照片里是一个空旷、阴凉的地下室。水泥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温湿度计:18.5℃,湿度42%。
“这是什么?”老赵愣了一下。
“十三行唯一的地下恒温仓。”阿坤把嘴里的槟榔渣吐进随身带的纸巾里,动作竟然带出几分斯文,“就在这栋楼底下。不管是外面下火还是下刀子,里面的温度永远是十八度。”
老赵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浮木。
“你是说,我的货能放这儿?”
“不仅能放,还能睡个好觉。”阿坤打开文件夹,抽出一份打印好的合同,“赵老板,那种铁皮罐头车您也见识了。那是运白菜的,不是运黄金的。您的貂皮娇贵,得住空调房。”
“多少钱?”老赵问得急切。
“一周五千。”阿坤报出一个让周围人都倒吸凉气的数字,“包仓储,每晚两次优先配送。不用排队,不用跟那些几块钱的牛仔裤挤在一起。”
旁边有人插嘴:“抢劫啊!飞腾一个月才收两千!”
阿坤没理那人,只是弯腰捡起地上那件废掉的水貂大衣,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这件衣服,够付半年的租金了吧?”
老赵的脸皮抽动了两下。
他看着那件毁于一旦的心血,又看了看门口那辆像烤箱一样的飞腾货车。
“签。”老赵咬着后槽牙,从柜台里掏出公章,“我现在就签。马上把剩下的货给我搬下去!”
阿坤咧嘴笑了,露出两排被槟榔染色的牙齿:“得嘞。兄弟们,干活!”
他打了个响指。
四个穿着统一灰色马甲的“火箭队”队员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他们手里捧着特制的防尘袋和软垫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搬运婴儿。
不到十分钟,老赵档口里价值连城的三十件皮草全部转移完毕。
这一幕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高端商户圈。
那些正对着飞腾糟糕服务忍气吞声的老板们,仿佛看到了救星。
下午五点,新潮前线档口。
苏红棉看着桌上排开的六份合同,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伸出手,想摸摸那些纸,又怕把上面的字摸掉了。
“三万五……”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发抖,“这还是预付款?以后每周都有?”
“只要他们还要做高端生意,这钱就断不了。”梁奇坐在旁边剥橘子,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我们卖的不是力气,是安全感。”
陈晓月站在梁奇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梁奇今天没干活,但那种高强度的脑力运算让他看起来比谁都疲惫。
“奇哥,你也太神了。”阿坤蹲在地上,数着自己那一叠提成,手都在哆嗦,“老赵签合同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我就像看条狗,今天还给我递了烟。”
“人只会尊重能解决问题的人。”梁奇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炸开,“阿坤,以后你的腰杆要挺直。你是管家,不是苦力。”
阿坤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挺了挺胸膛,那件灰色的工装似乎都变得笔挺起来。
然而,就在这欢腾的气氛中,梁奇的目光却越过众人,投向了档口外那片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他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飞腾物流总部,顶层办公室。
李仁杰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那张原本完美的财务报表上,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缺口。
六个标记为“S级”的VIP大客户,在同一天下午,全部终止了年度合作协议。
不仅如此,系统后台的投诉记录里,关于货物损坏的赔偿申请正在成倍增加。
那些原本被他视为“统计误差”的数据,此刻变成了扇在他脸上的耳光。
“查到了吗?”李仁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站在桌前的助理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查……查到了。这几家客户都把货转到了一个地下仓库。那个仓库的租赁人是……苏红棉的外甥,梁奇。”
“啪!”
李仁杰手中的咖啡杯狠狠砸在落地窗上,褐色的液体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是一道丑陋的伤疤。
他一直以为梁奇只是只会在阴沟里乱窜的老鼠,抢点残羹冷炙。
但他没想到,这只老鼠竟然直接爬上了餐桌,一口咬掉了蛋糕上最甜的那颗樱桃。
那六家客户虽然订单量不大,但利润率极高,更是飞腾在行业内标榜高端服务的金字招牌。
现在,招牌被人摘了。
“好,很好。”李仁杰怒极反笑,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折射出一道阴冷的寒光,“看来我是轻敌了。”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
“启动‘影子计划’。调集所有闲置车辆,给我把那个地下仓库的所有出口全部堵死。另外,联系消防和工商那边,我要实名举报C区地下有人违规改建仓库。”
挂断电话,李仁杰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个不起眼的街角。
“你会算命是吗?”他对着虚空低语,手指关节咔咔作响,“那就算算你自己今晚能不能活着走出十三行。”
新潮前线档口内,梁奇突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陈晓月问了声,随手把他的外套递给他。
“谢谢,没有。”梁奇紧了紧衣领,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那个红色的叉号格外醒目。
“是有人在念叨我。”梁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看来,我们的李总终于睡不着觉了。”
他转过身,对着正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拍了拍手。
“别数钱了。”
众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他。
梁奇从桌下拖出一个沉重的帆布包,拉开拉链。
里面不是钱,而是一捆捆扎实的尼龙绳和几十个大功率强光手电。
“李仁杰是个体面人,但他急了也会咬人。”梁奇拿起一个手电,推开开关,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档口,“今晚,他会动用一切手段封死我们。告密、堵路、查封,这一套流程他很熟。”
阿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抄起脚边的铁棍:“那咋整?跟他干?”
“不。”梁奇摇摇头,关掉手电,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有他的眼睛在发亮,“我们不跟他打烂仗。今晚,我们带这六个大客户,玩一场全城大逃杀。”
“让他知道,十三行的路,从来都不只在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