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期而至，掌控权再次交接。
余止操控着身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把白天颜易词穿过的西装衬衫全部扔进洗衣篮，嘴里还嫌弃地嘀咕：“一股子会议室和酒精的闷味儿。”
然后，她换上了一套颜易词放在衣柜底层、几乎全新的运动服。站在镜前，她打量着这身宽松的装扮，勉强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颜易词在意识深处沉默地看着。他对衣着并不讲究，只要得体即可。但余止似乎对“舒适”和“掌控感”有着极高的要求。
“那么，今晚的课题是——”余止对着镜子，活动着脖颈和手腕，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身体适应性训练。”
她径直走向健身房。
颜易词的健身房设备齐全，几乎涵盖了所有主流的力量和有氧训练器械。但余止看都没看那些昂贵的器械一眼，她走到房间中央最空旷的区域。
那里铺着厚厚的专业减震垫。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属于颜易词的黑色眼眸中，锐利的光芒几乎要实质化。
下一秒，她动了。
不是简单的热身，而是直接开启了一套颜易词从未见过、却凌厉无比的格斗术！
动作快如闪电，柔韧与刚猛并济！拳、肘、膝、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为了致命的武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她的身影在空旷的场地中辗转腾挪，时而如灵猫般轻盈贴地，时而如猎豹般暴起突进，攻势如同疾风骤雨，充满了一种暴力的美感。
颜易词被动地感受着这一切。
肌肉纤维被拉伸、收缩、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而有序地跳动，泵送着大量的血液；呼吸深沉而稳定，完美地配合着每一个动作的节奏；汗水迅速渗出皮肤，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灼热感……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体验。
他自己的身体，却展现出了他从未发掘过的潜能和力量。余止的操控，精准得如同最高级的生物电脑，将这副身体的每一分力量都运用到了极致，甚至隐隐超出了他认知中的物理极限！
一套组合拳法打完，余止猛地一个高难度后空翻，稳稳落地，气息只是略微急促。
“基础素质还行，就是神经反射速度和肌肉记忆太差了，像是从来没认真打过架。”她点评道，语气带着点不满，“你这房东，过去一百多次，难道全靠脑子和‘剧情杀’硬扛吗？”
颜易词无言以对。他的确不擅长，也没机会擅长格斗。在“皞”的剧本里，反派的失败往往是源于阴谋败露、众叛亲离或者“正义的背刺”，很少有机会进行这种纯粹的身体对抗。
“格斗技巧，在既定命运面前，意义不大。”他陈述事实。
“放屁！”余止毫不客气地反驳，“力量就是力量！哪怕只能让你在刀子捅过来的时候躲快零点一秒，或者在被推下天台的时候多一分抓住边缘的机会，那就是意义！”
她走到沙袋前，猛地一记侧踢！
“嘭！”
沉重的沙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闷响，连接处的铁链剧烈摇晃，几乎要断裂！
“看到没有？”余止收腿，指着沙袋，“这就是意义！那个‘皞’可以安排命运，可以制造意外，但它无法完全违背基础的物理规则！一副更强壮、更敏捷、反应更快的身体，就是你能拥有的、最直接的破局筹码！”
她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颜易词思维中某个固化的区域。
他一直专注于在规则之外布局，利用信息和资源对抗“皞”，却下意识地忽略了对自身这具“容器”的强化。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次无意义的死亡，让他潜意识里认为，无论如何强化自身，最终都无法改变结局。
但余止的到来，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那么，她带来的理念，是否也同样具有打破常规的可能性？
“你……可以教我？”颜易词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余止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惊讶和玩味的笑容。
“哦？房东先生终于开窍了，想跟我学点真东西？”她绕着沙袋走了半圈，“不过，现在这身体是我在控制，你怎么学？靠意念感应吗？”
“我可以感受。”颜易词道，“感受肌肉发力的方式，感受呼吸的节奏，感受你应对攻击时的本能反应。当控制权回归时，我可以尝试模仿和练习。”
这是一种笨拙到近乎可笑的学习方式，但对于被困在意识深处的他来说，是唯一的选择。
余止摸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的（暂时）身体，思考了几秒钟。
“有意思。‘灵魂级’的沉浸式教学体验？”她打了个响指，“成交！反正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学费呢？”
“……”颜易词没想到她还会提条件。
“这样吧，”余止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教你格斗和身体掌控，作为交换，在白日里，你要配合我，更深入地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尤其是关于能量运作和规则逻辑的部分。如何？”
她不仅仅满足于观察，她想要理解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
颜易词只犹豫了一瞬。“可以。”
“那么，课程现在开始！”余止再次摆开架势，但这一次，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电影里的慢放镜头。
“看好了，房东。第一课，发力。力量始于足下，贯通于腰，爆发于指尖。不是靠手臂的蛮力，而是全身协调的‘整劲’……”
她一边缓慢地演示直拳、摆拳、侧踢等基础动作，一边详细讲解着发力要领和呼吸配合，甚至包括了在不同体位下，如何最有效地保护自己的要害，以及如何寻找对手的弱点。
颜易词凝聚起全部的精神，被动地“沉浸”在这奇特的教学中。他感受着脚掌如何抓地，感受着腰胯如何扭转，感受着力量如何像波浪一样从脚跟传递到拳锋……
这是一种全新的视角。他仿佛一个附身在武学大师身上的学徒，以最直观的方式，汲取着那些需要经年累月才能领悟的诀窍。
时间在汗水中流逝。
当余止终于停下，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时，已经是深夜。
“今天先到这里。”她喘着气，靠在墙壁上，“感觉怎么样，学徒？”
颜易词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那庞大的信息流。
然后，他传递过来的意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细微的波澜。
“很……奇妙。”
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格斗技巧。更是在这激烈的、掌控身体的过程中，所体验到的那种纯粹的、“活着”的实感。
这是在他一百三十七次充满压抑和绝望的轮回中，几乎被遗忘的感觉。
余止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不再是那种带着恶劣趣味的笑，而是一种……近乎于满意的表情。
“看来，还不算太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