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遗忘书坊”时,已是华灯初上。温颉走在老城区昏黄的路灯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了。
不再是那个冰冷、陌生、充满恶意的世界,而是一个 layered(分层)的、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复杂存在。他依然是那个被困扰的温颉,但不再孤独,也不再是完全的猎物。他有了一个方向,尽管前路迷雾重重。
回到公寓,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李医生开的所有药物,连同那个白色的药袋,一起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一种久违的、对自己生命的掌控感,微弱地回归了。
他拿出墨砚给他的手抄本,在灯下仔细翻阅。里面的文字是繁体,夹杂着大量抽象的符号和图解,理解起来颇为吃力。但核心思想是清晰的:人的意识并非禁锢于颅骨之内,而是如同涟漪,与周围的世界,与某种更深层的“场”不断交互。“阈限者”只是对这种交互更敏感。
里面还记载了几种简单的冥想方法,旨在稳固精神核心,增强对自身感知的控制力,而非像普通冥想那样追求放空。
当晚,温颉尝试了其中一种被称为“根植”的冥想。他坐在地板上,按照指引,想象自己的意识像树根一样向下延伸,穿透地板,穿透楼宇,深深扎入坚实的大地。同时,感受自身的呼吸,将其作为锚点,稳定在当下。
过程并不顺利。杂念纷纭,血人的影像、长剑的冰冷、黑潭的拖拽感不时闯入。但他牢记墨砚的教导,不抗拒,不跟随,只是平静地观察,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呼吸和“根植”的想象上。
第一次练习,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感到精神疲惫。但当他结束冥想,睁开眼时,一种微妙的变化出现了。
房间里的一切似乎更加“清晰”了。不是视觉上的清晰,而是一种感知上的锐化。空气中灰尘的运动,窗外远处车辆的噪音,甚至他自己身体内部血液流动的细微感觉,都变得鲜明起来。
这种敏锐带来了一丝不安,仿佛剥掉了一层保护性的薄膜,让他更容易受到外界刺激的影响。但同时,他也感觉到,那种一直笼罩着他的、浑浑噩噩的麻木感,减轻了。
他知道,这是停药和初步冥想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观察记录”四个字。然后,详细记录了今天在“遗忘书坊”的经历,墨砚的话语,以及刚才冥想的感觉。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将那些混乱的、超自然的体验转化为一行行具体的文字。这个过程本身,就带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写完记录,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入睡,也没有强迫自己入睡。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停药后身体内部细微的变化,感受着那份不再被药物压抑的、原始的清醒。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正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而夜晚,以及夜晚所带来的东西,将是他第一个需要面对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