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媃被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惊醒。
月光从纸窗的破洞漏进来，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声音来自帘子另一边，是小心翼翼的翻找声。
她的心猛地一沉。明天就是领口粮的日子，家里的存粮已经见底，晚饭时她特意留了一个玉米饼，准备作为明天的早餐。
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停止了。接着是极力压抑的咀嚼声，和一声满足的叹息。
谢媃静静地躺着，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那是谁——许绀，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小男孩，那个在睡梦中会哭泣的孩子。
她没有动，直到咀嚼声停止，一切重归寂静，才轻轻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为了那个丢失的玉米饼，而是为了那个不得不偷吃的孩子。在这个家里，他竟然还觉得需要偷偷摸摸地填饱肚子。
第二天一早，谢媃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她打开存放食物的篮子，果然，那个玉米饼不见了。
秦淅和薛妗也醒了，正在整理床铺。许绀蜷缩在炕角，假装还在睡觉，但谢媃看见他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奇怪，”谢媃故意提高音量，“我昨晚明明留了一个饼子，怎么不见了？”
秦淅立刻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视屋内。薛妗放下手中的被子，走到许绀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绀绀，你看见谢阿姨的饼子了吗？”
许绀的身体僵住了，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说：“没...没有。”
谢媃的心揪紧了。她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几乎要放弃追究。但她知道，如果这次糊弄过去，许绀永远学不会信任，永远会活在“小偷”的阴影里。
“真的没有吗？”她走到炕边，声音尽量温和，“绀绀，看着我的眼睛说。”
许绀慢慢地转过身，小脸上满是惊恐，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淅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许绀：“是不是你偷的？”
“我没有！”许绀尖叫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没有！”
薛妗挡在弟弟面前，对秦淅怒目而视：“你凶什么凶！说不定是老鼠叼走了呢？”
“老鼠会连油纸一起叼走吗？”秦淅指着空荡荡的篮子，语气冰冷。
谢媃看着这场争吵，突然明白了系统提示的世界危害值从何而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要么像秦淅一样用愤怒武装自己，要么像薛妗一样用尖刻保护他人，要么像许绀一样用谎言逃避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们的争吵：“都别说了。”
三人同时看向她，等待她的判决。许绀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薛妗紧紧抓着他的手，秦淅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谢媃没有看许绀，而是转向秦淅和薛妗：“你们觉得，饥饿的时候想吃东西，是错吗？”
两人都愣住了。秦淅皱起眉头：“想吃东西没错，但偷东西是错的。”
“为什么是错的？”谢媃追问。
“因为...因为那不属于你。”薛妗抢着回答，但语气不太确定。
谢媃点点头，终于看向许绀：“绀绀，你昨晚饿了吗？”
许绀抽泣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饿了为什么不说呢？”谢媃柔声问，“在这个家里，你永远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吃东西。”
许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我...我怕...”
“怕什么？”谢媃蹲下身，与他平视，“怕我骂你？还是怕我不给你饭吃？”
小男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上次...上次在张叔家，我偷吃了一块红薯，他们把我关在柴房里...说小偷要受到惩罚...”
谢媃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伸出手，轻轻擦去许绀脸上的泪水：“听我说，绀绀，你和他们不一样。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家里的食物，有你的一份。”
她站起身，看向三个孩子：“从今天起，我们立个新规矩：任何人饿了，都可以直接说出来。家里的食物，我们公平分配。如果不够，我们一起挨饿。”
秦淅和薛妗震惊地看着她，连许绀都止住了哭泣。
“但是，”谢媃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们必须彼此诚实。饿了要说，冷了要说，害怕了要说，难过了也要说。隐瞒和欺骗，才是这个家里唯一不能原谅的错误。”
她重新看向许绀：“现在，告诉我，饼子是你吃的吗？”
许绀咬着嘴唇，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是我吃的...对不起...”
谢媃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她伸手摸了摸许绀的头：“承认错误需要很大的勇气，你做得很好。”
然后她转向秦淅和薛妗：“你们愿意原谅绀绀吗？”
薛妗立刻抱住了弟弟：“当然原谅！他也不是故意的！”
秦淅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谢媃从口袋里掏出昨晚买糖剩下的最后一块水果糖，递给许绀：“这是奖励你勇于承认错误。”
许绀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的糖，又看看谢媃，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她怀里：“对不起...谢阿姨...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再也不撒谎了...”
谢媃抱着这个瘦小的身体，感到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浸湿。她抬头看向秦淅和薛妗，发现两个大孩子的眼中也有水光闪动。
这天早上，他们饿着肚子去了公社领口粮。但每个人的心情都比吃饱饭还要满足。
回家的路上，许绀紧紧拉着谢媃的手，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谢阿姨，我以后饿了会告诉你的。”
“好。”谢媃微笑着回应。
“我...我还可以帮你喂鸡，我昨天看到赵奶奶是怎么喂的了。”
“太好了，以后喂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秦淅和薛妗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薛妗小声对哥哥说：“她真的不一样，对不对？”
秦淅没有回答，但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
那天晚上，谢媃在本子上记录：许绀第一次主动承认错误。信任的桥梁开始搭建，虽然还很脆弱，但已经立起来了。
临睡前，她检查系统面板，发现许绀的世界危害值已经从74降到了70。
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却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