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那行鲜红的文字，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烙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话太多的人，睡不着觉，只能长眠了。”
这不是警告，这是宣判。
林一舟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一把夺过程诺的手机，双眼死死锁住那张俯拍的尸体照片。
角度、光线、尸体的位置……与他们勘察现场时记录的数据完全吻合。
唯一的区别是，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一定在他们破门而入之前。
凶手，或者说这个组织的清理人，在杀害张远后，从容地拍下了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就是他们的战利品，是他们对警方最赤裸的挑衅。
“查！”
林一舟极力压抑着声音。
“鹿晓晓！给我追踪发这条彩信的号码！”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分钟，我要知道它在哪！”
“收到！”
技术组的鹿晓晓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程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寒意。
他凑到林一舟身边，指着手机屏幕。
“林队，你看这个拍摄角度。”
林一舟的目光锐利如刀：“正上方，几乎没有偏移。”
“要么用了自拍杆之类的工具，要么……”
“要么，凶手就站在一个能完美俯瞰整个房间的位置。”程诺接话。
“张远的出租屋是老式筒子楼，房间正上方是什么？”
“通风管道。”
林一舟脱口而出，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凶手是通过通风管道潜入、离开，并且拍摄了这张照片。
这是一个关键的细节，一个他们之前忽略的盲点。
“信号追踪到了！”鹿晓晓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是一个匿名的预付费号码，信号源来自城西的渔人码头一带，正在快速移动。”
“把信号轨迹投到大屏幕上。”林一舟命令道。
屏幕上，一个红点正在迷宫般的老城区街道里穿行。
“渔人码头？”程诺的眉毛一挑。
“那地方我熟。”
那片区域是双城市最老的城区之一，道路狭窄，小巷纵横。
监控探头覆盖率极低，是天然的藏身之所。
“他想利用复杂地形摆脱追踪。”林一舟瞬间做出判断。
“所有单位，放弃原定收队计划，立刻向渔人码头行动。”
“A组、B组外围布控，封锁所有主干道出口，C组跟我进内圈！”
警笛声再次划破夜空。
指挥车在公路上疾驰，林一舟盯着屏幕上的红点，大脑高速运转。
“目标进入了海鲜市场西侧的棚户区，车辆无法进入。”
“程诺！”林一舟忽然转头。
“你不是说你熟吗？”
“熟得不能再熟了。”
程诺咧嘴一笑，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又回来了。
“我小时候就在那一片打弹珠，哪条巷子能抄近路，哪个墙头能翻过去，闭着眼睛都摸得清。”
“好。”林一舟指着屏幕。
“我现在把实时信号共享给你。”
“我负责宏观调度，封死他的所有退路。”
“你，负责把他给我堵出来。”
“得嘞！”
程诺推开车门，夜风灌了进来，吹得他那件花衬衫猎猎作响。
他没有去领警用装备，只是从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跨了上去。
“林队，报点。”耳机里传来程诺带着风声的声音。
“目标正沿着河滨路向北，速度很快。”
“河滨路……他想从三号码头的渡轮跑。”
程诺脚下猛地发力，单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那条路直通码头，但中间要穿过一个叫一线天的窄巷，宽度不到一米。”
“他要是骑摩托，速度肯定会降下来。”
他拐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地面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单车颠得他屁股疼。
“你现在的位置？”林一舟问。
“我在给他抄近路，去一线天的出口堵他。”程诺的声音有些喘。
“林人机，你可得算准了，别让他从别的口子溜了。”
“我的计算不会出错。”
林一舟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所有的可能性路线，分叉口的概率，我都已经标注。”
“C组正在沿第二方案路线穿插，他只有一线天这一条路可走。”
黑暗中，程诺笑了，这种感觉很奇妙。
一个在云端，俯瞰着由数据构成的沙盘，调兵遣将；
一个在泥地，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和记忆，在黑暗中穿行；
他们像一根绳子的两端，看似南辕北辙，却在此刻为了同一个目标，被绷得笔直。
“还有三十秒，他会进入一线天。”林一舟的声音传来。
程诺猛地刹车，单车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他到了。
眼前是一条更窄的巷子出口，两侧是斑驳的墙壁，头顶是密密麻麻交错的电线，切割着惨白的月光。
他把单车往巷口一横，自己则闪身躲进了旁边的阴影里，顺手从地上抄了半截砖头。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远方，隐约传来了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林一舟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如同精准的倒计时。
“十秒。”
“五秒。”
“三，二，一……进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刺眼的车灯猛地从一线天的黑暗中射出。
一辆黑色的踏板摩托车冲了出来，车手戴着全覆式头盔，看不清面貌。
看到横在路当中的共享单车，车手显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急刹车。
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
程诺从阴影中暴起，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手中的半截砖头毫不犹豫地朝着车手的后脑砸了过去。
车手反应极快，猛地一偏头，砖头擦着他的头盔飞了过去，砸在墙上，碎成几块。
但他因为这个躲闪的动作，彻底失去了对摩托车的控制。
车子轰然倒地，车手在地上滚了两圈，立刻爬起来，转身就想往回跑。
程诺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起一脚，正中对方的后心。
那人被踹得一个踉跄，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程诺饿虎扑食般压了上去，膝盖死死顶住对方的脊背，双手反剪其手臂，用膝盖压住。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野蛮而高效的美感。
“别动！警察！”程诺吼道。
几乎是同时，巷子两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数道手电筒的光柱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C组的警员们终于赶到。
林一舟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极难察觉的松弛。
“干得漂亮。”
程诺喘着粗气，看着被死死压在身下，兀自挣扎的嫌疑人，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他们抓住的，很可能只是这个巨大幽灵网络中，一只负责传递消息的信使而已。
真正的恶魔，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