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那场无声的审判之后,别墅彻底变成了一座冰封的坟墓。顾默将自己更深地锁在三楼书房,连佣人送餐都只允许放在门口。林晚则像一头被激怒却又失去目标的困兽,在楼下焦躁地徘徊。顾默的逃避非但没有平息她的愤怒,反而像在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炸起更猛烈的火焰。
(林晚内心OS:躲?继续躲啊!顾默,你以为躲起来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像个懦夫!敢偷听不敢承认?!)
她需要一个了断,一个明确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将她彻底打入深渊。她受够了这种悬在头顶的猜疑和无声的折磨。
机会出现在两天后的傍晚。林晚从陈伯与司机的低声交谈中,捕捉到了“先生晚上八点有视频会议”的信息。她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五十。
(林晚内心OS:视频会议…他总要下楼去书房专用隔音间…车库是必经之路!)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悄无声息地提前来到车库。巨大的空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和皮革的气息。她选了一个靠近通往别墅内部小门的阴影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屏息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车库里的寂静被放大,只剩下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细微的“滴答”声。
七点五十八分。
通往别墅内部的那扇小门被轻轻推开。
顾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一个文件袋,步履沉稳,似乎正准备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座驾。他低着头,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公务后的疲惫和惯常的疏离,完全没有察觉到阴影里等待的猎手。
就在他即将走过林晚藏身的阴影区域时——
林晚一步跨出,如同鬼魅般,精准地挡在了他的正前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顾默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硬!
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拦截惊得不轻,猛地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当看清挡在面前的人是谁时,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那惯有的平静无波的面具,第一次在林晚面前,清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深藏的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慌!
(林晚内心OS:抓到你了!)
“顾默。”林晚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响起,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淬了冰的刀刃,直直刺向他。
顾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他握着平板的手指收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眼神闪烁,避开了林晚锐利的逼视。
“看着我!”林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顾默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巨大的恐慌。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眼,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晚的脸上。
四目相对。
昏暗的光线下,林晚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无措、痛苦,还有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深不见底的恐惧。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微微颤抖着。
(林晚内心OS:你在害怕!顾默!你终于害怕了!)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让林晚心中积压的所有愤怒、委屈、被欺骗的耻辱感,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喷发!
她不再犹豫,不再迂回,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悬在两人头顶许久的、最锋利的审判之剑,狠狠劈下!
“顾默!”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寂静的车库中,“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晚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她死死地盯着顾默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顾默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那双总是深邃平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处遁形的惊恐和绝望!他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下。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哀求,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朝下,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但他似乎毫无察觉。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晚的呼吸也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她在等,等他的反应,等他的崩溃,等他的谎言,或者…等那最可怕的真相。
顾默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在死寂的车库里显得格外粗重和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躲避,不再哀求,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平静,和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再无退路的认命。
他没有弯腰去捡地上的平板。
他缓缓地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伸向自己的西装内袋。他摸索着,掏出了另一个更小、更轻薄的电子设备——一个便携的手写板。
他修长却冰冷的手指,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支细小的电子笔。笔尖在手写板的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才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开始书写。
笔尖划过屏幕的细微“沙沙”声,在死寂的车库里被无限放大,像钝刀割肉般折磨着人的神经。
林晚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地锁住那小小的屏幕。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顾默停下了颤抖的笔。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手臂无力地垂下,电子笔从他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哒”的一声。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块小小的手写板屏幕,缓缓地、颤抖地转向了林晚。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一行简短、清晰、却如同惊雷般在林晚脑海中炸开的字:
“是。我能听见。只听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