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礁石,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起。沉重的眼皮仿佛粘在一起,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了林晚全身的力气。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块骨头都酸软无力,肌肉沉重得抬不起来。
(林晚内心OS:唔…好难受…水…)
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刺眼的光线让她立刻又闭紧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是她熟悉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明媚。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雪松气息?
(林晚内心OS:我…怎么了?发烧?好像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
她努力回忆。记忆碎片混乱不堪:冰冷的楼梯间,张莉刻薄的脸,绝望的泪水…然后是滚烫的身体,头痛欲裂…一只微凉的手覆上额头…苦涩的药味…还有…还有她好像抓住了谁的手腕?死死地抓着?
最清晰的,是梦里反复出现的片段和一句异常清晰、带着控诉意味的呓语:
“顾默…坏…偷听…”
“别听…别听我心里的…”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林晚内心OS:偷听?!我梦到骂顾默偷听?偷听什么?心声?!那个梦…怎么这么真实?!难道…)
一个惊悚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那个被她强行压下去的、关于顾默能“读心”的可怕猜想,伴随着这句梦中的呓语,再次无比清晰地、带着狰狞的面目浮出水面!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张妈端着一杯水和药片,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太太,您醒了?感觉怎么样?烧退了些,但还得按时吃药。”
林晚挣扎着想坐起来,张妈连忙放下水杯,上前扶她,在她身后垫好柔软的靠枕。
“张妈…”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她接过水杯,小口地润着喉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先生…他…在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张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不自然,她避开了林晚的目光,一边整理着床头柜上的药盒,一边快速回答:“先生…先生他一早就去公司了,今天有几个很重要的跨国会议,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别打扰您。”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闪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晚内心OS:去公司了?这么早?跨国会议?是真的…还是…他在躲我?因为我梦里…骂了他?那句‘偷听’…)
疑云如同墨滴入水,迅速在心间扩散开来。如果只是普通的照顾发烧妻子,他何必特意吩咐“别打扰”?张妈的反应又为何如此…刻意?
“他…昨晚…”林晚试探着,声音更轻了,“是不是…来过?”
张妈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语气更加肯定:“没有啊太太。您烧得厉害,是我和陈伯轮流照看的。先生…先生他一直在三楼书房处理紧急文件,很晚才休息。” 她将药片递给林晚,“快把药吃了吧,烧退了就好。”
林晚接过药片,就着水咽下。温水流过喉咙,却带不走心头的冰凉和越来越浓的疑虑。
(林晚内心OS:张妈在说谎!她刚才停顿了!她不敢看我的眼睛!顾默昨晚一定来过!他听到了!他听到了我梦里骂他‘偷听’!所以他慌了!他在躲我!)
这个认知让林晚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喊出了“偷听”,那顾默此刻的反常举动,几乎就是在印证她最恐惧的猜想——他能听见心声!而且,他因为这个秘密被点破而恐慌了!
巨大的震惊和被窥探的羞耻感再次汹涌袭来,让她浑身发冷。她看着张妈关切的脸,却觉得无比讽刺。这个家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可笑的傻子。
“太太?您脸色还是不太好,再躺会儿吧?”张妈担忧地问。
林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我再睡会儿。张妈,辛苦你了。”
张妈松了口气,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她靠在床头,毫无睡意。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除了水杯和药盒,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基础手语入门》。书页正好翻到“谢谢”和“对不起”的手势讲解页。
(林晚内心OS:手语…呵…真是讽刺。我偷偷学这个,想和他沟通…结果他可能早就‘听’到了我所有笨拙的练习,甚至…我所有不堪的想法!)
一股强烈的愤怒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和无处发泄的憋闷感,让她猛地抓起那本手语书,狠狠摔了出去!
“啪!” 书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书页凌乱地散开。
林晚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书,看着那个她曾经无比认真练习过的“谢谢”手势图解…
(林晚内心OS:顾默…如果你真能听见…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一个能窥探人心的幽灵?还是一个…一直在欺骗我的骗子?!)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带着愤怒和质问,眼神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那个藏在三楼书房、此刻可能正“听”着她所有心音的男人。
别墅三楼,书房。
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顾默深陷在宽大的皮椅里,面前巨大的监控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林晚房间内的景象——她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神愤怒而空洞,那本被她摔出去的手语书,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心上。
屏幕旁,平板电脑亮着,上面是实时转译的、林晚内心汹涌澎湃、充满愤怒和质问的心声:
“顾默…如果你真能听见…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一个能窥探人心的幽灵?还是一个…一直在欺骗我的骗子?!”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顾默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手指深深插进发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风暴,已然在他最害怕的时刻,降临了。而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