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铁靴踏地,一声比一声紧,像鼓槌敲在崔祠残破的瓦脊上。
沈丹青攥着那枚带血铅字,掌心被锐角硌得生疼,却仿佛握住了一颗滚烫的心脏。
老妪的手按在她左肩,力道沉得像是把三十年的风霜一并压上来:“摇——”
手摇印刷机发出“吱呀”一声,齿轮咬合,湿宣纸被滚轴压过,墨香瞬间腾起。
沈丹青低头,看见自己的句子被反刻在铅版上,像无数细小的镜子,映出她失去的记忆与未写的未来。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人之天下。”
白纸黑字,一张、两张、三张……
祠外,官兵的喝声已至门前:“撞门!”
【承】
老妪却面无惧色,从祭台后拖出一只漆皮木箱,掀开——
里面是一摞摞裁好的薄纸,每张顶端都留着空白抬头,像等待填名的生死簿。
“崔氏活字局,存纸三千四百张,够印一夜。”
“纸是命,字是刀,姑娘——你得让刀口对准该砍的人。”
沈丹青左手摇柄,右手添纸,动作生涩却越来越快。
墨汁溅到脸上,像一道道战纹。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齿轮声重合,变成同一种节奏:
印、印、印!
“砰!”崔祠大门被撞开的一瞬,老妪忽然举起一盏桐油灯,砸向祭台帷幕。
火舌“轰”地窜起,爬上垂落的经幡,也爬上堆在角落的废雕版。
“你疯了?”沈丹青惊呼。
老妪却笑得像雪夜里的狼:“火是墨的保母,烧得够旺,字才能飞出去。”
【转】
大火封门,官兵被热浪逼退。
老妪拽住沈丹青,冲向祭台后壁,伸手按下一方凸起的砖——
“咔哒”轻响,壁龛翻转,露出仅容一人的暗井。
“下去,是崔氏藏书窟,藏有先太子手札与北戎密函原件。”
“印完,把它们散出去——让天下人自己写自己的史书。”
沈丹青却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你呢?”
老妪抬手,指指自己耳朵:“我聋了,正好听不见他们喊杀。”
她将印刷机塞进沈丹青怀里,机器不大,却沉得压骨:“带它走,活字在,史书就在。”
火光映得老妪白发如银,像一场迟到的雪。
她忽然俯身,贴在沈丹青耳侧,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姓沈,名唤‘活’,是你三十年前的——姑祖母。”
沈丹青瞳孔骤缩,还未开口,已被老妪一把推入暗井。
壁龛轰然合拢,最后一丝光线被火舌吞没。
【合】
暗井极窄,石阶湿滑,沈丹青抱着印刷机,一路滚落。
不知跌了多久,后背撞在平地,疼得她眼前发黑。
四周却亮起一簇簇磷火,照出巨大的地下石室——
一排排木架上,堆满竹简、羊皮、甚至她熟悉的A4纸装订册。
最深处,一张石案上,摊开的赫然是:
“北戎布防图”原件。
图角,用现代简体写着同一行签名:
“Z”。
沈丹青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耳边仿佛响起编辑老林的声音:
“沈老师,你相信穿越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唯一的执笔人。
有人,比她更早来到这个时代,更早布下这张跨越三十年的字网。
而她,只是被选中的——
“续写者”。
【悬念】
石室顶端,磷火排成一行反字,像被谁提前刻好:
“冷却期结束倒计时——贰拾玖日陆时。”
沈丹青抱着印刷机,踉跄走向石案。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Z”签名的一瞬,背后传来“咔哒”轻响——
像齿轮咬合,也像有人,轻轻拨动了第二支笔。
她回头——
黑暗里,立着一道瘦高身影,脸上戴着一张空白面具,无眼无口。
面具人抬手,将一盏油灯放在石案另一端,灯光照亮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支,与她一模一样的现代钢笔。
“沈老师,”
空白面具后,传出经过变声的沙哑男声:
“下一章,该我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