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夜,柳惜见寻了山中一处瀑布,便带了忘尘去放烟火。二人居高,那烟花向上一窜,将大片林子照得明亮,于这空静中传出动荡,又惊得无数夜鸟起,四处兽吼禽鸣。
忘尘看那火星落下,四下里乱洒,只怕引起山火,柳惜见带来的烟花只放了两支,便不再让她放了。
一老一少便在那瀑布旁坐下,静静谈天。此时天边一弯眉月悬着,水流声哗哗,又见得水光远流,穿过山峡,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至得夜渐深,柳惜见与忘尘才回去。虽是年里,二人无事,仍是每日对练剑招。柳惜见近来长进愈快,过得两月,已能与忘尘拆个两百多招。
转眼间已是三月,天气回暖,山中草木复苏,柳惜见除每日与忘尘练剑,独坐看书外,还自个儿钻研出编织各法,常到山中砍了竹子削成竹篾,编做竹篮、竹席、竹挂画等物,后来她又琢磨了竹雕,整日里捣鼓这些东西,所住山洞之外堆的全是竹子竹根。
所编竹帘、竹筐、簸箕等物,她便送给山外村民,那些竹挂画、竹雕,便托了镖局送到万古山庄、桃州、宁州各处,分给诸亲友。忘尘看她日日忙碌,也由她去。
一日,柳惜见下山置办日常用物时,听得城中人议论,溏阳东边的白泥丘,近日聚起了一窝贼匪,建了个吴家寨,专门劫杀过往客商,柳惜见寻得知情人打听,知那伙贼人的头领是个叫吴双的,颇有本领。只是他们山寨的处所,却无人知道,只知他们常在白泥丘那里活动。
回山后,柳惜见向忘尘禀过要去除贼,便骑马提了剑直奔白泥丘,她到时,已是深夜,因早打听得那伙贼人常在白泥丘的青松林出没,柳惜见燃了一只火把后,径直驱马往青松林中去,谁知走到一片荆棘丛时,忽然听得有呻吟之声。
柳惜见一勒缰绳,再凝神细听,是从荆棘丛后传来的声息,她下了马,擎了火把循声而去,在荆棘丛后,是几蓬枯黄的草,柳惜见再行几步,便见一人扑卧草中,喘着气。
柳惜见只怕是遭了山贼毒手的人,忙过去扶了那人起来。只见那人胸前一片衣襟都已给血染得红了,肩上一道长长伤口,正在渗血出来。
柳惜见轻轻叫了那人道:“大哥,大哥,你醒醒。”一面叫,一面从裙裾上撕了一块布下来,只是出门匆忙,竟忘了带金创药,心下甚悔,她将那人扶了靠到一棵树上,便用布给那他裹伤口。
那人伤口给碰得疼了,哼了一声便睁开眼睛,见了柳惜见,却是向后一缩,只是他后背是棵树抵着,究竟也没能躲到哪里去,反是扯动伤口,疼得又叫出声来。
柳惜见心念转动,问道:“大哥,谁伤的你。”
那人迟疑片刻,道:“是……是山贼,这里有山贼。”
柳惜见道:“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那人瞧了柳惜见一眼,反问道:“你呢,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又怎么会到这荒山野岭来。”
柳惜见道:“哦,我是溏阳城里安平镖局的,有主顾托咱们东家送一支镖到齐州,很急,便大半夜的催我赶路了。”
那人“哼”地一声,道:“哪里的镖局有女镖师。”
柳惜见道:“喂,怎么没有,你瞧不起女子,也不看看方才是谁把你拎这里来的。”
那人呻吟一声,道:“你有水么?”
柳惜见道:“在马上,我去给你拿。”她转身只走得一步,身后便有破风之声袭来,柳惜见纵身一避,那受伤之人踉跄跌下,手中还拿着不及收回的短刀。
柳惜见笑道:“大哥,你也太不讲义气了,我还要给你拿水呢,你怎地要给我捅刀子。”
那人喘息几声,说道:“别以为我不晓得,安平镖局里只有男镖师。”
柳惜见几次往万古山庄和桃州送东西,便是托安平镖局,确是没见过有女镖师,便是在其他镖局也没见过,她原就是瞎邹的话,便回那人道:“你晓得又怎样?”
那人道:“你……你和方才那伙人是一起的?”
柳惜见心道:“这是还有别的事了。”索性点点头,说道:“没错。”
那人又道:“恶婆娘,等咱们大哥回来,定饶不过你们!”
柳惜见道:“你大哥?他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你们么?”
那人闻言,强挣着要起,眼中含怒,道:“你们还派人去追我大哥了?”
柳惜见道:“又不是不成。”
那人咬牙切齿,道:“哼,派人去,你们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我大哥……我大哥岂是你们轻易便能拿住的。”
柳惜见道:“你说的话,怕是你自个儿都不信吧。”顿得一顿,又道:“不然,怎么一副这样气恨的模样,不该笑着说么?”
那人猛地起来,肩膀上伤口又一下冒出血来,他急行两步,白眼一翻,便倒了下地去。
柳惜见赶紧上前查看,见他只是晕去,道:“哎,本想套套你的话,你这么急着便晕了做什么。”言罢,接着给他包扎伤口,又道:“要你真是山贼,我这裙子可是白白的毁了。”
她心里始终有疑,不知前面出了何事,到把那人伤口包扎好,再提了剑往里走,行了两三里路,到两山夹峙的一个峡谷口时,风忽变大,把她手上火把吹灭。柳惜见其后虽又两次点燃火把,但每一到谷中,又给山风吹熄,她无法,只得弃了火把前行,偏偏这夜没有月亮,难辨路径,一路过去都小心翼翼。
峡谷中甚是寂静,只听马蹄声轻响。柳惜见举目上望,唯见黑黑的山影,把一片天只割出一线来,心中暗道:“山深道峡,看起来倒是个落草为寇的好所在,只不知那群山贼的老巢到底在哪儿。”
那风在山中呼啸,柳惜见脸被吹得麻麻的,心中思量:“我这是在风口里,也不知这路走的对是不对。”
念头未转,前头道路敞阔起来,她驱马直前,下了一处坡,转过一个弯,便见得前头的山腰之上,有灯火亮。
柳惜见心中大喜,道:“那里多半便是吴家寨了。”她策马往前,哪料斜对面忽然传来“嗖嗖”两响,显是有暗器驰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