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日子,对星绒来说,是失去了颜色和味道的。时间变成了窗外光线的明暗交替,变成了吊瓶里液体一滴一滴落下的节奏。那个冰冷的铁笼,就是她的全世界。
留置针扎在爪子上,异物感让她很不舒服,但她连舔舐的力气都没有。大部分时间,她都昏昏沉沉地睡着,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在乡村的田野里奔跑,一会儿又被鹅将军追赶,最后总是定格在陆宇轩和苏小婉离开时通红的眼眶上。
安医生和护士们每天都会来看她好几次,检查、换药、测体温。那个最初用“暗器”扎她的安医生,动作其实很轻柔,有时还会摸摸她的头,低声说一句:“小家伙,要加油啊。”
但星绒还是害怕,每次他们靠近,她都会微弱地颤抖,把眼睛闭得更紧。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 我想回家。
在病痛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星绒开始做很多断断续续的梦。
她梦见了苏小婉第一次用奶瓶喂她,羊奶的温热香甜仿佛还在嘴边。
她梦见了陆宇轩拿着磨牙棒,逗她跳起来,她扑空后他那爽朗的笑声。
她梦见了那只叫“毛豆”的小熊玩偶,抱着它睡觉时那柔软的触感和安心的味道。
她甚至梦见了那只高傲的狸花猫“元宝”,用看傻子的眼神瞥她,然后用尾巴扫过她的鼻子。
这些记忆的碎片,像黑暗中的一点点星光,虽然微弱,却支撑着她。尤其是对“家”的强烈思念,成了她对抗病魔最原始的动力。
不能放弃, 一个模糊的意念在支撑着她,他们还在等我。
不知是第几天,星绒在昏睡中,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带着熟悉肉香的流质食物,被小心翼翼地用针管喂到她的嘴边。
是安医生。他极有耐心,一点点挤出来,涂抹在她的嘴唇和舌头上。
若是平时,星绒早就狼吞虎咽了。但现在,她连吞咽的本能都似乎忘记了,只是本能地用舌头舔了舔。是鸡肉泥的味道,很淡,但对寡淡了许久的味蕾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就着那一点点味道,她勉强咽下了一些。安医生似乎松了口气,低声说:“好样的,知道吃东西就是好事。”
这一次,她没有再吐出来。
那一点点肉泥,像一颗火种,在她冰冷的身体里重新点燃了微弱的生机。
能够进食一点点流食后,星绒的体力有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恢复。她不再整天昏睡,偶尔会抬起头,看看周围其他笼子里同样在输液的小动物,听听护士走动的脚步声。
一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她笼子的一角。安医生照例来检查,他打开笼门,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这一次,星绒没有颤抖。
她看着他,鼻子轻轻动了动,嗅到了他手上除了消毒水之外,还有一丝……小肉干的味道?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在她蓬松的尾巴根那里,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摇晃了一下。
就像一面在废墟中重新艰难竖起的、小小的旗帜。
安医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最明显的一个笑容,他对旁边的护士说:“看!她会摇尾巴了!有希望了!”
星绒自己似乎也没意识到这个微小动作的意义,她只是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早晨。星绒正趴着发呆,鼻腔里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气味!
是陆宇轩身上那淡淡的、混合着洗衣液和一点点他特有体味的味道!还有苏小婉护手霜的清香!
他们来了!
几乎是同时,一股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涌了上来。她猛地抬起头,挣扎着用虚弱的前肢撑起上半身,脑袋使劲往笼门的方向凑。
是她!真的是她!苏小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紧接着是陆宇轩!
“星绒!”苏小婉几乎是扑过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呜呜呜——!!!”
星绒发出了住院以来最响亮、最急切、最充满情感的呜咽声!那声音不再是病弱的呻吟,而是带着无尽的委屈、思念和狂喜!尾巴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疯狂地拍打着笼底,发出“啪啪”的声响。
她努力地想站起来,想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但身体还不允许,急得她用鼻子不停去顶笼门的插销。
陆宇轩一个大步上前,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出来。感受到那熟悉的、坚实的怀抱,星绒立刻把湿漉漉的鼻子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让她安心的气息,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噜呜噜的声音,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还在微微发抖。
安医生在一旁笑着解释:“看来我们的小英雄恢复得不错,这精神头多足!再观察一两天,如果指标稳定,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星绒听不懂这个词,但她能感受到抱着她的手臂有多么用力,能听到苏小婉喜极而泣的声音,能闻到属于“家”的味道正紧紧包围着她。
黑暗过去了,她的星星,终于亮了起来。而最亮的那两颗,正紧紧拥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