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苏晚晚的残魂凝聚体)震撼地看着这一切。
她“记忆”中的秦陵,是死寂的、威严的、属于过去的辉煌。
而此刻,它活了!以一种超越想象的方式,将沉睡了两千年的战争机器,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她面前。
这不再是考古意义上的奇迹,这是……神迹!
是属于始皇帝嬴政一人的、可以随时唤醒的帝国底蕴!
嬴政本人,对于身后这支无声复苏的大军,并未投去一瞥。
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感知外界,那令他不悦的“污秽”上。
他微微蹙眉,似乎对外界空气中弥漫的辐射,与死寂感到厌恶。
他抬起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阿房清晰地感觉到,某种“规则”被改变了。
以骊山为中心,一种无形的、温暖的“场”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气中那些致命的放射性尘埃,仿佛被净化、被驱散。
大地上燃烧的火焰诡异地熄灭,只留下焦黑的痕迹。
这不是治疗,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驱除与镇压,仿佛帝王的律令,言出法随,不容这片土地再被“污秽”沾染。
做完这一切,嬴政才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
他依旧凝视着通道外的末日景象,玄衣的背影,在星图与水银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无比高大,也无比孤独。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适应这完全陌生的天地,在消化阿房传递过来的、关于这个时代的零星信息碎片。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针对这片废土的漠然,以及一丝……
或许,只有阿房才能隐约察觉到的、被漫长沉睡压抑后,终于找到目标的锐利。
“此界,污浊不堪。”
“告诉朕,”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阿房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
“当从何处扫平?”
那一声“扫平”,带着金石交击的冷硬,在混沌的帝陵核心回荡,不容置疑,仿佛他谈论的不是拯救,而是一次既定的征伐,一次对污浊世界的犁庭扫穴。
阿房的残魂,在这无上威压下剧烈摇曳。
她“看见”了…
她看见那支沉默的幽冥大军,正如同复苏的洪流涌向地表;
看见青铜战车碾过虚空;
看见玄鸟集群,割裂烟尘遮蔽的天空。
但她也“知道”,这毁灭并非来自某个具象的“敌人”,没有列阵的军队,没有入侵的异族。
只有弥漫天地、无形无质却足以扼杀一切生机的“毒”,以及彻底失衡、陷入死寂的自然。
她该如何向一位,习惯于用刀剑与律法平定六国的帝王,解释“辐射”、“生态崩溃”与“文明自毁”这样的概念?
残存的意念拼命凝聚,将苏晚晚记忆中,那些破碎却最具冲击力的画面,传递过去:
不是两军对垒,而是城市在无声的强光中汽化;
不是尸横遍野,而是幸存者在辐射尘埃中皮肤溃烂、痛苦哀嚎;不是山河易主,而是大地皲裂、海洋沸腾、万物凋零的死寂世界。
她竭力传达着一种“无处着力”的战争,敌人是空气,是水,是曾经滋养生命,如今却带来死亡的土地本身。
嬴政虚悬于通道尽头的身影,纹丝不动。
那映照着外界惨状的眸中,炽白的光芒微微流转,像是在飞速解析着,这些超越他认知范畴的信息。
他看到了“铁鸟”(飞机)从天空坠落;看到了“铁盒”(汽车)堵塞了昔日驰道的轮廓;
看到了人们手中发光的“方寸镜”(手机),在黑屏前最后的绝望影像。
没有敌人旌旗,没有战阵硝烟。
只有,最彻底的崩坏。
他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那无形的威压并未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深沉,仿佛在积蓄着某种更加可怕的力量。
终于,他缓缓抬起右手,并非指向外界某个具体的方位,而是虚按,向那片映照出的、被烟尘与扭曲光晕笼罩的虚空。
“朕,看见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少了那份睥睨天下的漠然,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被触犯了某种底线的冰冷怒意。
这怒意并非针对阿房,甚至不是针对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而是针对这“无序”本身;
针对这敢于将他治下(哪怕已是两千年后)的华夏山河,摧残至此的“混沌”。
“非六国之余孽,非胡狄之侵扰。”
“乃天地失序,人理崩殂。”
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在他的认知体系里,这超越了他所知的,任何战争形式的毁灭,只能归结于更高层面的“失序”。
是天道失衡,是人道沦丧带来的终极灾劫。
那么,平定之法,便不再是简单的杀戮与征服。
他虚按的手掌,五指微微收拢。
刹那间,整个骊山地脉的嗡鸣,陡然拔高了一个层级!那不再是单纯的军队复苏的震颤,而是更深层、更本源的力量被引动的轰鸣。
悬浮于他周身的星图虚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道道星光如同实质的丝线,穿透陵寝的阻隔,与外界某种冥冥中的存在勾连。
奔流的水银江河咆哮着,蒸腾起更加浓郁的银色雾气,那雾气不再仅仅是能量,更仿佛承载着某种古老的、镇压一切的“律令”。
他身后,那支已然复苏、沉默肃立的兵马俑军团,它们眼窝中的幽光齐齐闪烁了一下,动作变得更加协调统一,仿佛被注入了更明确的指令。
它们不再仅仅是向外开拔,更有一部分,开始在地宫特定的节点驻扎下来。
陶土身躯上隐隐浮现出极其黯淡、却与整个骊山地脉气息相连的符文。
嬴政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岩壁,落在了那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向陵区的、在辐射与饥渴中挣扎的渺小生灵——那些侥幸未在第一时间死去的幸存者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种看待“需要纳入秩序之物”的审视。
“此界法则已紊,秽气丛生。”
“凡我华夏子民,皆需重整。”
他的声音如同律令,宣告着他的行动纲领。
“朕,将重定此地秩序。”
“以骊山为始,划立净土。”
“驱秽气,正人伦,再塑乾坤。”
话音落下,他虚按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阿房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浩瀚如海、威严如岳的意志,混合着被星图与水银之力,引动的磅礴地脉能量,如同无形的巨大罩壁,以骊山为核心,轰然向外扩张。
这股力量所过之处,空气中那些致命的放射性尘埃,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排斥、净化、湮灭。
大地上流淌的污染水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过滤,污浊沉淀,重新变得清澈(虽然仍充满辐射,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确实在减弱)。
甚至,一些在辐射中扭曲变异的植物,也在这股力量扫过之后,诡异地停止了进一步的畸变,呈现出一种被强行“固化”的状态。
这不是治愈,这是镇压!是以绝对的力量,强行将一片区域的物理和能量规则,扭转回他所认可的、“正常”的秩序状态。
他是在用定义“律法”的方式,来定义这片土地的生存规则。
做完这一切,嬴政缓缓收回手掌,负于身后。
他周身那炽白的光芒似乎略微黯淡了一分,显然此举消耗巨大。但他挺拔的背影依旧如定海神针,矗立于通道尽头。
他没有再看阿房,而是将目光投向更远方,那片依旧被浓重灾厄笼罩的、广阔无垠的废土。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更加坚定的、仿佛要独自面对整个崩坏世界的决绝。
“告诉朕,”
“此秽乱之世,除却这骊山左近……”
“尚有几何值得朕麾下锐士,挥戈相向之地?”
他在询问具体的、需要被“扫平”的目标。
不是虚无缥缈的“辐射”或“生态”,而是那些残留的、可能阻碍他“重定秩序”的、具有威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