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那即将消散的残魂,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磅礴力量席卷,像狂风中的一片枯叶,被强行凝聚,被按捺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看”着。
棺椁,动了。
不是棺盖滑开,而是整个棺椁变得透明,如同最深沉的玄冰,映照出内部一个模糊的、穿着玄衣纁裳的身影。
那身影被无数道细密的、如同金色锁链般的光纹缠绕、封印着。
此刻,那些光纹,正在一根根地绷紧、闪烁、然后……断裂!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每一声都伴随着一股,让灵魂悸动的威压扩散开来。
终于,最后一道主要的光纹,在一声清越的龙吟般的鸣响中,彻底崩散!
棺椁内部,那模糊的身影,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初生宇宙般深邃、炽烈的光芒。
那光芒穿透了透明的棺椁,穿透了沸腾的水银雾气,穿透了急速运转的星图,直直地“落”在阿房那缕微弱的残魂上。
一瞬间,阿房“看”到了。
看到了横扫六合、车同轨,书同文的决断;
看到了巍峨咸阳宫前的百官朝拜;
看到了求仙问道的执着与迷惘;也看到了沙丘平台的不甘与长眠于此的千年孤寂。
浩瀚的记忆碎片,如同星河倒卷,冲击着她的感知。
同时,她也感觉到,那双“眼睛”也“看”穿了她。
看到了核爆瞬间的极致毁灭,看到了现代社会的高楼广厦、飞机高铁(虽然只是模糊的碎片),看到了华夏大地在烈焰中哀嚎,文明倾覆的惨状。
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志降临了。
不是声音,是直接烙印在灵魂层面的信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跨越漫长时光后,审视这个陌生世界的冰冷困惑。
“汝,惊扰朕眠?”
每一个“字”都重若山岳,压得阿房的残魂几乎要再次崩散。
她凝聚起所有残存的力量,不是抵抗,而是传递,将末世最后的景象,将那份对华夏传承断绝的极致恐惧与哀求,毫无保留地奉上。
“外…外敌?天倾?”
那意志捕捉到了关键,困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怒的、凛冽的杀机。
这杀机并非针对阿房,而是针对那毁灭的景象,针对那敢于“倾覆”他打下江山的未知力量。
悬浮的棺椁轰然震动。
那玄衣纁裳的身影,开始变得凝实。
环绕周身的星辉与水银之气疯狂向他汇聚,注入那沉寂了千年的躯壳。
他缓缓地,用一种似乎有些僵硬,却又带着无上权威的姿态,抬起了右手。
指尖所向,前方沸腾的水银江河虚影骤然分开,显露出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不再是陵墓的幽暗,而是映照出了外界真实的景象——燃烧的天空,崩塌的山脉,死寂的大地。
他一步踏出棺椁。
并非血肉之躯完全凝实,身体边缘还带着些许虚幻的光晕,仿佛随时可以化入这片天地能量之中。
但他站在那里,仅仅是一个背影,就仿佛成为了这片混沌空间新的核心,连那些狂暴的星图和水银江河,都温顺地环绕其运行。
他没有回头看阿房,但那意志再次降临,简短,直接,带着重新掌握力量后的绝对自信,以及一种睥睨天下的漠然。
“善。”
“朕,看见了。”
“既是华夏之劫……”
他微微停顿,那映照着外界末日的双眸中,光芒炽盛到了极点,如同两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朕,便再平一次。”那一声“善”字,如同金石器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这片混沌的帝陵核心炸开。
“朕,看见了。”
嬴政的目光穿透水银通道,落在外界那片燃烧的废墟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如同帝王在检阅一片刚刚被征服、尚在冒烟的焦土。
他看见扭曲的金属,崩塌的山峦,污浊的天空,以及那弥漫在天地之间、无形却致命的“毒”——
那是核辐射,是苏晚晚认知里毁灭的余烬,落在他眼中,却不过是需要清扫的“疥癣之疾”。
“既是华夏之劫……”
他微微停顿,虚悬于棺椁之上的身体彻底凝实,玄衣纁裳无风自动,上面绣着的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吞吐周围磅礴的能量。
“朕,便再平一次。”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
并非行走,而是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条由水银江河开辟出的通道尽头,直面那映照出的末日景象。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一片死寂、燃烧的外界,虚虚一握。
刹那间,整个骊山地脉都在震颤……
不是地震的破坏,而是一种沉睡了太久的力量,被强行唤醒的悸动。
以他所在的核心陵寝为原点,一股无形的、恢弘的意志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扫过每一寸夯土,每一块砖石,每一尊沉默的兵马俑。
“嗡——”
“嗡——”
“嗡——”
低沉而肃穆的嗡鸣自地底深处响起,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最终,汇成一片席卷整个陵寝区域的宏大共鸣。
地宫深处,殉葬坑中,那数千尊原本泥塑石雕、沉默伫立了两千年的兵马俑,它们空洞的眼窝里,骤然亮起了两点幽光。
不是火焰,更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的星辰碎片,冰冷,坚定,带着属于大秦锐士的肃杀。
陶土烧制的身躯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密声响,覆盖其上的彩绘灰尘簌簌落下。
他们僵硬的手臂抬起,握紧了手中早已锈蚀斑斑,但在此刻却被无形力量加持、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青铜兵器——戈、矛、剑、戟!
他们动了。
不再是死物,而是一支从幽冥归来的军队。
动作起初略显滞涩,仿佛锈蚀的机关在重新磨合,但迅速变得流畅、统一。
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沉默地汇成一股股土黄色的洪流,沿着地宫内复杂的甬道,向着地表,向着它们帝皇意志所指引的方向,沉默而坚定地开拔。
没有呐喊,没有喧哗,只有无数陶足,踏在地面发出的沉闷轰鸣,以及兵器与甲胄摩擦产生的细碎金铁交鸣,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无声战歌。
这还不止。
骊山各处,那些未被现代考古发掘的、更深层的陪葬坑中,传来了更加令人胆寒的动静。
那是沉重的青铜机关被启动的轧轧声,是泥土被巨物破开的轰鸣!
下一刻,巨大的阴影破土而出!
那是一架架完全由青铜打造的战车,形制古朴,却巨大得超乎想象。车轮碾过虚空,留下燃烧的轨迹。
拉车的并非活马,而是四匹同样由青铜铸造的骏马,眼窝中燃烧着幽蓝的火焰,马蹄踏空,发出雷鸣般的爆响。
战车之上,屹立着身披重甲、体型远比普通兵马俑魁梧的“将军俑”。
它们手中握着夸张的、铭刻着奇异符文的青铜巨剑或长戈,周身散发出,远比普通兵俑强悍百倍的肃杀之气。
更有甚者,在一些隐秘的坑道中,传来了翅膀扑棱的怪异声响。
一片黑压压的“云”从地缝中升起,那是由无数青铜铸造的机关鸟组成的阵列。
它们形似玄鸟(燕子),喙部尖锐,双翼边缘闪烁着寒光,如同致命的飞刃,无声无息地滑入被烟尘遮蔽的天空。
千军万马,自幽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