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清源村彻底浸染。
冬日的夜晚来得早,村民们早已闭户,只有零星几声犬吠和窗棂间透出的暖黄灯光,点缀着这片寂静。
水中庙内,秦垣刚将最后一批年礼归置妥当,虽是修行之人,这般琐碎的体力活忙活下来,也不免感到一丝倦意。他正准备掩上庙门,落下门闩,享受这年关前难得的清静。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宁静。
那脚步声不似村民的沉稳,更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仓促感。秦垣动作一顿,心生警觉,这么晚了,会是谁?
还未等他探头望去,一个身影便如旋风般卷到了庙门口,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来人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道袍,外面胡乱罩了件厚棉袄,背上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头发有些蓬乱,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熟悉的、大大咧咧的神采。
“老秦!哈哈,可算找到你了!你这庙可真不好找,差点没冻死道爷我!”来人嗓门洪亮,一口白气在寒冷空气中呵出,不是那许久未见的孙有为又是谁?
秦垣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无奈的笑意。
孙有为,与他曾数次患难与共,性格跳脱不羁,是个亦友亦兄的存在。
柳镇大墓之后,听说他回师门闭关,以求突破,没想到会在这年关将近的深夜,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老孙?”秦垣侧身让他进来,“你不是在闭关么?怎地弄成这般模样?”
孙有为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寒气,一边毫不客气地挤进庙门,嘴里嚷嚷着:“快别提了!闭关?闭个鸟关!那野茅山上,清规戒律多得要命,天天不是打坐就是念经,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修为没见长进,差点没把道爷我憋疯!”
他自顾自地走到殿内,借着长明灯的光打量四周,看到堆放的年礼,眼睛一亮:“哟呵!秦老弟你这小日子过得可以啊!年货备得比我们那破道观还齐全!”
这时,常义和夜叉也被动静吸引了出来。
常义见到孙有为,愣了一下,随即恭敬行礼:“孙道长。”
常义对秦垣是尊重,对孙有为却是畏惧。
夜叉则是歪着头,猩红的眼珠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它记得这个道士身上的气息,不算讨厌,但很吵。
孙有为浑不在意,对着常义咧嘴一笑:“修行的不错,修为提升了不少!”
又看了看夜叉,“嘿,你这丑家伙,还认得道爷我不?”
夜叉低吼一声,扭过头去,似乎在表达不屑。
秦垣看着孙有为这番作态,心中已明了七八分。这家伙定是耐不住师门的清苦,找个由头跑出来了。
他摇了摇头,去灶间给孙有为倒了碗热茶:“先喝口热的,驱驱寒。你这次出来,你师父可知晓?”
孙有为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烫得直咧嘴,含糊道:“留……留了封信。算是……告知了吧?反正他老人家也知道我待不住,眼不见心不烦嘛!”
他放下碗,搓着手,凑近秦垣,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秦老弟,你看这大过年的,道爷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在你这儿蹭几天,沾沾年气,如何?”
秦垣早已习惯他这般模样,深知他虽看似不靠谱,但重情重义,绝非真的无家可归,只是不愿受束缚罢了。他淡淡一笑:“庙里简陋,老孙你要是不嫌弃,自然欢迎。正好,一起过年也热闹些。”
“够意思!”孙有为用力一拍秦垣的肩膀,哈哈大笑,“就知道秦老弟你最讲义气!”
安顿下来后,孙有为烤着火,吃着秦垣准备的简单吃食,话匣子便彻底打开了。他从包袱里摸出个小酒壶,美滋滋地呷了一口,这才说起正事。
“其实吧,这次来找你,也不全是躲清闲。”孙有为收敛了几分玩笑之色,“明年开春,元真道派要在白云观举办罗天大醮之‘四象论道’,这事儿你听说了没?”
秦垣微微颔首,他虽不刻意打听,但此类玄门盛事,总会有些风声传来,而且任羽幽当初也说过。
“略有耳闻。”
“这可是个大热闹!”孙有为眼睛放光,“各门各派,散修隐士,有点本事的都会去凑凑热闹。论道、切磋、交流心得,最重要的是,这次元真道派下了血本,拿出了几样了不得的彩头!据说其中有一枚丹药,能生死人,肉白骨,而且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他凑近秦垣,压低声音道:“我这次,想替师父把那丹药夺来!不过嘛……嘿嘿,这是年轻一代的比斗,我的年龄有点超了,所以……”
秦垣看了他一眼,已然明白:“你想让我与你同去?并且替你出战?”
“聪明!”孙有为又是一拍大腿,“我想了一圈,只有老秦你最靠谱。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能打到决赛,就能获得这一份丹药。”
他顿了顿,神色稍微正经了些,“而且,我师父……听我多次提起你,也知道我修行至今,有所提升是因为你提供的殷元帅法本有关。他特意让我带个话,想请你在年后,方便的时候,去我们野茅山做客一趟,他想见见你。”
野茅山,虽非道门主流大派,但在符箓和一些偏门术法上颇有独到之处。
而孙有为的师父虽然精于占卜预测一道,但毕竟是一派之主。
这份邀请,既是长辈对晚辈的认可,也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于情于理,秦垣也不能拒绝。
秦垣沉吟片刻。
四象论道,他本无甚兴趣,但孙有为开口,又关乎其师门所需,倒不好直接拒绝。至于去野茅山……他抬眼看了看孙有为那期待中带着紧张的眼神,缓缓点头:“四象论道,若届时无事,可陪你走一遭。至于令师相邀,年后秦某自当备礼,上山拜会。”
“太好了!”孙有为喜形于色,差点蹦起来,“有你这句话,道爷我这次出来就值了!来,喝酒喝酒!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看着他重新恢复那副没心没肺的欢快模样,秦垣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举起了茶杯。
“对了老孙,你知不知道,我替你背了个黑锅。”
秦垣想起了尹宏江,还有尹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