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天空飘落着濛濛细雨,弄得心情也是湿漉漉。
经过警方进一步的调查取证,刁离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逢慈向忆眼和冰语两人交流了案情的进展情况,与其在观音山上的庙宇跟冰语的那番对话并无太大的出入。
“通过法医的尸检确定——那两具尸体系父女关系。”逢慈的言下之意,也就证实了那两具分别发现于观音山庙宇和章鸿成衣店后院的尸体,的确是薛晓波与薛豆豆这对父女俩。
忆眼则是想不通道:“根据刁离在庙里的那番供词,薛晓波和薛豆豆父女俩遇害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但两具尸体的腐败程度为何会相差如此之大?”
逢慈回答:“提到这个问题,我正要说这事——薛豆豆的尸体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冰语好奇地追问:“什么奇怪的事?”
“我们将薛豆豆的尸体带回市局总队的法医鉴定中心,打开了尸体袋,却是意外发现——”逢慈似乎被当时的情景给吓住了,竟是卡壳,说不下去。
“怎么?”冰语愈加心急地追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忆眼也是满腹期待地望向对方,逢慈便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解释道:“原本,我们从观音山上那座庙宇的后院将薛豆豆的尸体挖出来时,死者像是刚遇害,被埋在银杏树下,是这样吧?”
“对啊!”忆眼点头承认:“当时,我还感到很奇怪——薛豆豆明明已经失踪了半个来月,但女孩像是刚遇害,伤口还有血迹渗出。”
“对!”逢慈继续讲述道:“但我们打开尸体袋时,发现薛豆豆的尸体高度腐败,像是被埋在土里半个来月的样子。”
“啊!”忆眼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逢慈也是摇头不解:“就连我们法医鉴定中心主任也都无法解释这个情况,他可是解剖过上千具尸体,从没遇到这种状况。”
冰语本来就完全不懂法医, 对于两人的惊讶不以为然:“哎呀!眼下,案件侦破不就好了!我们也算是为薛豆豆讨回了公道,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随后,忆眼提出心里的疑问道:“既然你们警方都已经查到了刁离是薛晓波的高中同学,那怎么就没查出他冒充薛晓波?”
“你真认为我们警方无所作为?”逢慈狡猾地笑言:“你们从福福面馆阿丘那儿所听到的消息,正是我让人散布出去的传闻,本意是想让嫌犯有所警觉,从而露出其狐狸尾巴,却没料到碰上了你们两个。”
“啊!”冰语大吃一惊:“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观音山上藏有线索?”
“但我们不确定薛豆豆遇害,以及被藏尸的具体位置,因而我们警方没有抓捕刁离的确切证据。”逢慈进一步解释:“刁离的职业是一名小型货车司机,所以这么多年来跟踪薛豆豆,运送薛晓波的尸体,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问题。再加之,薛晓波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这期间从未回过家,也就没人知晓他二十年后的样子。”
忆眼点头明白道:“所以——刁离便利用了这个漏洞,冒充薛晓波?”
逢慈颔首回答:“高中时代,他们两人本来就因为长得像,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中学毕业后,刁离便举家迁到了外地,所以俞城也没人知晓他二十年后的长相。”
但冰语仍是想不明白:“刁离为何要冒充薛晓波?”
逢慈如实答道:“我们在一家卖二手房子的网站,看到了章鸿成衣店出售的信息,那上面所留电话正是刁离的手机号码。”
“什么?”冰语简直都快气炸了:“这个坏蛋做了这么多坏事,居然还想侵占他人的财产?!”
“没办法!”忆眼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这就是人性的贪婪,这也最终让他自食恶果,落入了你们警方的抓捕。”
“那薛爷爷呢?”冰语关切地询问:“如今,他的儿子和小孙女都不在了,他就是一个孤寡老人,那他的安置问题该如何解决?”
逢慈回答:“鉴于薛老爸的亲人们全都离世,我们已经将老人送进了市里的老人福利院,有专门的陪护人员照顾他。”
“那薛豆豆的母亲呢?”冰语用冷峻的口气追问:“她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逢慈遗憾地点了点头:“但那个名叫可乐的女人,恐怕——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冰语依旧是那脸冷漠的神态:“我想去看她。”
“什么?你要去看一个陌生人?”忆眼如同看怪物般瞅着女孩。
“对!我要去看她。”冰语的脸色不容置疑,目光坚定地转向老板。
逢慈眼见女孩的态度异常坚决,便潇洒道:“那好!我带你们去。”
于是,逢慈将两人带来到俞城市人民医院的肝病科,本以为那个病房是空的,但冰语努力地定睛一瞧,这才发现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如朽木的半老女人,其塌陷在病床的白被单内,似乎被抹平得一点都不剩,仿佛一块苍白的岁月污迹。
薛豆豆的母亲——可乐不过年近四十,却是散发出着六十岁的腐朽之气,这就是薛晓波一直深爱着的女人,即使已经如此破败不堪,则是不离不弃,甘愿抛父弃女,离家出走近二十来年。
可乐睁大她那双木然的眼睛,似乎是要将三人吸入进脑海,但还是如此空洞无物:“你们是谁?”
冰语没有说话,而是跨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了坐直身子的可乐。
“你知道她是谁吗?”
“这是豆豆?我和晓波的女儿——薛豆豆?”可乐抓过那张相片,仔细地端详着相片上的女孩,更是发出了惊喜连连的笑声:“这孩子还真是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冰语冷笑地回复:“这还真是豆豆的不幸啊!”
女人没听出对方的揶揄,而是张望向病房门外道:“她人呢?豆豆现在人在哪儿?晓波是不是把她带来了?”
说话的同时,可乐整理了下身上的病号服,并且抹了抹蓬乱油垢的头发。
冰语依然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冷漠:“你这么想见你女儿?”
“是啊!”可乐用手指梳理着头发的同时,愈加迫切渴望地瞧向病房门外:“是不是我丈夫把我女儿带来了?你们是我女儿的朋友吗?”
冰语冷笑地反诘:“你和你丈夫抛弃你们的女儿这么多年,你觉得现在还有脸见她?”
原本,可乐满脸兴奋的神态,当下则是吃惊地一愣:“怎么?豆豆不肯见我?”
冰语努力压制住其心底的那份悲悯和难过:“是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与你亲爱的丈夫了。”
“为什么?”可乐像是被吓坏了:“我为什么见不到他们?”
“因为刁离不仅杀死了你丈夫,还杀死了你们唯一的孩子。”
冰语永远记得可乐在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仿佛自己正拿着刁离的那把匕首,毫不客气地捅入进了女人的心口;于是,可乐将嘴巴猛地一张,便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她低头眼见黑红的血迹喷在了其胸口的病号服上,整个人就如同沙袋般散在了病床。
但冰语没有心怀同情,而是转身离开了病房,忆眼紧步跟了出来。与此同时,病房内悲怆出一汪啼血的哭腔,听不出忏悔或是自责,却是让人感到了动容。
“冰语,你这也太残忍了吧?”忆眼大步追上了女孩。
“这是他们夫妻俩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豆豆。”冰语在说这话时显得很冷酷,甚至有一些苍凉,她蓦然回过眼神,逼得忆眼竟是不自觉地后退。
因眼见对方这般过于成熟且凛冽的状态,这让忆眼更加相信在女孩的身上必是曾经发生过超越了其年龄的故事,但这故事是否与他有关,忆眼自是不得而知真相。
“我理解你的这份气恼,毕竟薛豆豆跟你是同龄人,她的遭遇会让你感同身受,更是心生同情。”
“看来——”冰语并没有否认,而是发出悲叹道:“有时候,善良也是一种过错,被罪恶之人加以利用,就成为了罪恶的牺牲品。”
“冰语,你这番总结未免太悲观了。”忆眼追上小助手:“毕竟,像薛豆豆所拥有那样的双亲是极少数,大多数的人们都是平凡而善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独特的个案,就丧失了人类最基本,也是最为纯真的信念与信仰。”
冰语面现一脸不屑:“尊敬的回忆师,你还真是生性乐观啊!”
两人从住院部走出,已经雨过天晴,冰语闭上眼睛,开心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并用双手拥抱迎接向太阳。
“哎呀!天气真好啊!”
忆眼望向冰语这副孩子气的慵懒,由于受其感染,也面带微笑道:“那接下来想干什么?”
冰语放下手臂,认真地想了想:“我想去福利院看看薛爷爷。我想知道他到底是真得了老年痴呆症,还是为了将刁离绳之以法而在装病。”
忆眼淡笑道:“但刁离已经被绳之以法,这还重要吗?”
“也是!”冰语点头:“薛爷爷遭遇了这么多的不幸,那就不去打搅他的晚年生活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两人正说着话,天英不知道是从哪儿飞来,高傲地停站在忆眼的肩头,并且发出了打嗝般咕咕的叫声。
冰语爱抚着角雕的羽毛:“天英,田鼠吃饱了吧?正好——我肚子也饿了,走!我们去吃晚饭。”
“咦!”忆眼奇怪道:“去吃晚饭不是应该叫上我吗?”
冰语面冲老板摆出嫌弃的模样:“是天英救的我,这又不是你的功劳!”
“这怎么不是我的功劳?”忆眼抚摸着其肩头上的那只宠物:“天英是我的爱宠,它还不是听从我所发出的号令——”
“我不管!”冰语任性地打断道:“我只是看到天英救了我。”
“嘿!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蛮横不讲理!”忆眼露出狡黠的笑容:“但你的饭票还在我这儿啊!”
“你这个坏老板快给我饭票。”冰语越加蛮横不讲理地偷袭对方。
“不给!”忆眼笑闹着躲开:“我就让你今天晚上饿肚子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斜斜的夕阳下,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嘻嘻哈哈地朝着落日的方向奔去,彼此间相互追逐融合的影子,仿佛是在与整个世界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