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昊那辆嚣张的红色法拉利卷着尘土离去,但它留下的阴影,却像乌云一样笼罩在百工巷的上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一向悠闲的街坊们,脸上都没了往日的笑容。王大爷蒸包子的手劲都小了三分,裁缝钱叔坐在店门口,一遍遍擦拭着他的老剪刀,眼神凝重。
陈林坐在二楼窗边,能清晰地看到楼下苏燕的“燕归巢”门口,苏燕正在调试着什么。
她拆开了门口那只平时用来挂风铃的木鸟,手指翻飞,将一些细小的金属零件嵌入其中。她神情专注,清冷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紧绷。
她在加固机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钟天昊的报复,不会迟到,而且会像疯狗一样。
这份压抑的宁静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下午,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进了百工巷。陈林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言观色】便已开启。
男人径直来到巷子里最老、牌匾都已褪色的“钱记裁缝铺”门口。
“请问,是钱兴邦钱师傅吗?”男人笑得彬彬有礼,语气谦卑。
正在店里熨烫布料的钱叔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我就是,你找我?”
“钱师傅您好,我姓刘,是天盛集团钟天昊的助理。”
“钟天昊?”钱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放下了手中的熨斗,语气不善:“我们这小店,不欢迎天盛集团的人。”
“小子,注意看。”脑海里,沉寂了两天的陈玄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峭,“这是‘千门’里最下乘的‘送礼局’起手式。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后面必有大坑。”
刘助理似乎早有预料,非但不恼,反而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丝绒包裹的长条盒子。他将盒子打开,一卷泛着柔和光泽的深蓝色面料呈现在钱叔面前。
那是一种带着暗纹的羊毛混纺面料,只需一眼,钱叔这位跟布料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裁缝,眼睛就亮了。这是顶级的意大利货,一米的价格,顶得上他半年不开张。
“钱师傅,您别误会。”刘助理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钟先生那天回去后,被董事长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不该对老手艺人不敬。钟少也知道自己错了,但他年轻,脸皮薄,不好意思亲自来道歉。所以,他特意托我送来这块他珍藏的面料,希望您亲手为他定制一套西装。工费您随便开,就当是……他给您,给百工巷的各位赔罪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钱叔一辈子刚正不阿,最重风骨。他看着那块顶级的面料,又听着对方诚恳的话语,心中的疑虑和怒气,竟真的消减了几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捧着的是一个手艺人无法拒绝的“尊重”。
用最好的手艺,去驯服最好的面料,这是刻在匠人骨子里的本能。
“唉,这老头,一辈子清高,要栽在这‘清高’二字上了。”陈玄在陈林脑中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钱叔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面料留下吧。至于工费,就按老规矩来。”
“哎,好!那就拜托钱师傅了!”刘助理如释重负地鞠了一躬,将面料郑重地放在裁缝台上,转身离去。
巷口的街坊们看到这一幕,都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二楼的陈林,透过窗户,将一切尽收眼底。在【察言观色】的视野中,那刘助理转身走出巷口的一瞬间,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计划得逞的笑意。同时,陈林的【听风辨位】精准捕捉到,助理在转身后,用手机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压得极低:“搞定,鱼已上钩。”
陈林的心,彻底冷了下去。这果然是个套。
第二天上午,钱叔刚量好尺寸,正在裁剪。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警笛呼啸,缓缓地停在了百工巷的巷口。
钟天昊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神情严肃的警察。他径直闯入“钱记裁缝铺”。
“钱师傅,我昨天让你帮忙微调的那件阿玛尼高定西装,弄好了吗?”钟天昊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钱叔愣住了:“什么西装?你不是送来面料,让我做一套新的吗?”
“做新的?”钟天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夸张地大笑起来,然后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我昨天送来的是一件价值十万的成品西装!只是袖口长了半公分,让你帮我改一下。现在西装呢?”
钱叔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这才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你……你血口喷人!”钱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裁缝台上的面料,“你送来的,明明是这块布!”
“警察同志,你们看!”钟天昊根本不理他,直接对身后的警察说,“这老头不仅偷了我的西装,还想抵赖!我怀疑他已经把西装销赃了!我要求搜查!”
其中一名警察点了点头,对钱叔说道:“老先生,请你配合调查。”根本不容钱叔分辩,两名警察便开始在小小的裁缝铺里翻找起来。
很快,一名警察从钱叔放零钱的旧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信封倒转,一沓沓崭新的、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倾泻而出,洒落在裁缝台上。
不多不少,正好十沓。十万现金。
“钱师傅,”那名警察举着信封,语气公式化,“这里面有十万现金,你能解释一下它的来源吗?”
钱叔看着那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人证(钟天昊)、物证(钱)俱在。一个“监守自盗、销赃获利”的罪名,就像一口烧红的铁锅,死死地扣在了这位老实了一辈子的裁缝头上。
“看到了吗?”钟天昊抱着胳膊,小人得志地扫视着周围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街坊们,最后,他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投向了闻讯赶来的苏燕。“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他得意地笑着,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我说了,我会一点点拆掉你们那可笑的骄傲。”
“警察同志,这是诬告!”苏燕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钱叔身前,脸色冰冷如霜,“没有物证,仅凭他一面之词和一笔来历不明的钱,根本不能定罪!程序上就不合法!”
“小姑娘,懂的还不少?”那名警察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怎么办案,还轮不到你来教。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我们有权带当事人回去协助调查。”
苏燕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一个“妨碍公务”的眼神给顶了回去。
而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陈林,此刻却异常的平静。他默默开启【听风辨位】,嘈杂的人声中,他精准地捕捉到,一名警察用极低的声音,对钟天昊说了一句:“钟先生放心,人证物证俱在,很扎实。”钟天昊用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
“哼,连官府的人都买通了,好大的手笔。”陈玄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不过这种局,漏洞百出。小子,准备好,该你上场了。让这帮蠢货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手艺’!”
“带走!”另一名警察拿出手铐,那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钱叔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脸。
也就在这一刻。
“等等。”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陈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副穿着格子衫、戴着黑框眼镜的普通模样。他先是对着失神的钱叔,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才转向钟天昊。
“一件西装而已,我相信钱叔的为人。”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丢了,总会找到的。”
钟天昊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陈林,狂妄地大笑起来:“找到?哈哈哈哈!你当你是谁?神探夏洛克吗?”他指着陈林的鼻子,嚣张到了极点:“好啊!我给你个机会!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你找不到我的西装,这老头就等着去牢里缝几年衣服吧!”
他凑近陈林,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恶狠狠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一件根本就不存在的西装,给老子变出来!”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面对钟天昊的挑衅,陈林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迎着钟天昊喷火的目光,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我不会找。”
顿了顿,在钟天昊错愕的眼神中,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缓缓吐出了后半句话。
“但我……会让它自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