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印着“门”字的黑色卡片,像一块冰,又像一团火,静静躺在陈林的手心。它背后牵扯出的惊天秘密和那段被尘封的恩怨,让陈林一整晚都辗转反侧。
脑海里,陈玄难得地沉默了。那股冲天的怨气消散后,留下的是一种沉淀了数百年的孤寂与疲惫,仿佛连咆哮都耗尽了力气。
不过,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再次洒满百工巷时,那份沉重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日子,还得过。
解决了地痞的麻烦后,陈林在这里的生活,惬意得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巷口王大爷的肉包子皮薄馅大,肉香能飘半条街,他每天都能吃到撑;理发店李大妈总想拉着他,免费实践新学的“精神小伙”发型;木匠张大叔的桌椅板凳已经送到了他屋里,带着原木的清香,全是人情味儿。
这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善意,是他过去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奢侈品。
他甚至习惯了每天早上,在自家二楼的窗边,泡上一杯刚从陈伯那顺来的红茶,看着楼下苏燕在她的“燕归巢”门口,给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浇水。
她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冰冷戒备,转为一种复杂的观察。不再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锐利,偶尔对视,她的目光会迅速避开,仿佛一只受惊的猫,却又忍不住在远处偷偷打量。
陈林很享受这种宁静。这让他那颗因“盗圣传承”而躁动的心,有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然而,这份古朴的宁静,在今天被一声刺耳的、仿佛要把青石板路都掀翻的引擎轰鸣彻底撕碎。
“嗡——轰——!”
一辆和整条古巷画风格格不入的红色法拉利,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野兽,咆哮着冲进巷子,最后用一个蛮横的急刹,精准地停在了“燕归巢”的门口,带起的风直接吹翻了苏燕门口的一盆兰花。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花哨范思哲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能让苍蝇打滑的青年走了下来。
他捧着一大束俗气的999朵红玫瑰,脸上挂着自以为帅气的笑容,径直走向刚刚扶起花盆、俏脸含霜的苏燕。
“小燕!惊喜吗?我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最新款,专门为了见你才开的!”
苏燕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钟天昊,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请叫我苏燕。还有,把你的车开走,这里不欢迎你。”
陈林在二楼窗边,端着茶杯,眉毛微微挑起。
“啧,哪来的野鸡,也敢在凤凰面前开屏?”脑海里,陈玄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小子看好了,这就是典型的‘肾虚公子’,下盘不稳,气息虚浮。想当年老祖我追姑娘,一封情诗,一曲洞箫,便能让当朝公主心折。这厮只懂用一堆俗物来污人眼目,丢人现眼!”
楼下,名叫钟天昊的富二代对苏燕的冷漠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小燕,别这么见外嘛。我今天来,是代表我们‘天盛集团’,来跟你谈一个大项目的。”
他被苏燕冷漠地拒绝后,不仅不恼,反而将玫瑰花随手扔在车顶,露出了真实的獠牙。他张开双臂,轻蔑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古色古香的店铺。
“这条巷子,我们天盛集团看上了。准备整体收购,推平了,盖一个全新的商业综合体,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天盛百工坊’!”
他的声音充满了施舍般的傲慢。
“至于你们这些所谓的‘手艺’,”他指了指王大爷的包子铺,“天天和面,能和出个金元宝?还有那边的木匠,刨一辈子木头,买得起我车上一个轮胎吗?都是些要被时代淘汰的垃圾罢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在商场地下室留几个铺位,也算是对你们的仁慈了。”
这话一出,整条巷子都炸了锅。
“你个小王八蛋!你说什么!”卖包子的王大爷第一个冲了出来,气得满脸通红,“我这包子手艺传了三代人!你说是垃圾?”
“黄口小儿,不懂尊重!”裁缝钱叔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气得浑身发抖,“我们这些手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不是你用铜臭就能衡量的!”
面对街坊们的斥责,钟天昊脸上的笑容更盛,也更扭曲了:“老东西们,还挺有精神?别给脸不要脸!等我把这里推平了,你们这群没用的老家伙,就都得出去要饭!”
陈林在楼上,默默开启了【察言观色】。他清晰地看到,钟天昊看向苏燕的眼神里,根本没有一丝爱慕,只有赤裸裸的占有欲。而当他提到“开发项目”时,那抑制不住的贪婪和轻蔑,从他嘴角和眼角的每一丝肌肉纹理中暴露无遗。
这是一个被宠坏的、毫无同理心的混蛋。
“小子,下去!”陈玄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用老祖我教你的《摄心术》,让他当众脱裤子绕着巷子跑三圈!这叫杀鸡儆猴!”
“……老祖,我们是正经人。”陈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苏燕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她忍无可忍,转身进店,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盆刚浇过花的冷水。
“哗啦!”
她毫不犹豫地将整盆水,尽数泼在了那束娇艳的999朵玫瑰上。
“百工巷的匠心,不是你用钱能衡量的。滚!”苏燕的声音,冷得像冰。
水珠顺着钟天昊油亮的头发滴落,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被当众如此羞辱,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如同开了染坊。
“好!好!很有性格!”他狞笑起来,眼神变得阴狠,“苏燕,你给我记着!既然敬酒不吃,那就等着吃罚酒吧!”
他说着,竟然猛地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抓苏燕的手腕!
苏燕脸色一变,正要后退。
也就在这一刻。
一个穿着格子衫、戴着黑框眼镜的身影,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从旁边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陈林动了。他没有听老祖宗的馊主意,但也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他的【听风辨位】让他精准捕捉到钟天昊抬手的风声,【察言观色】让他锁定了对方最在意的那双白色限量版球鞋。脑中瞬间规划出一条完美的“意外”路线。
“哎呀!”
只听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陈林脚下一“崴”,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倾斜。
“刺啦——”
满满一杯滚烫的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不偏不倚,从上到下,尽数浇在了钟天昊那双崭新的、价值上千的白色限量版球鞋上。茶叶,还黏了几片在鞋面上,像几块尴尬的补丁。
“对不住,对不住!”陈林一脸“惶恐”,连忙道歉,镜片下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谁也看不见的坏笑,“钟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青石板路,有些年头了,不太平,坑坑洼洼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特意用脚尖,指了指脚下被岁月磨得无比平滑的石板路。
“您这金贵的脚,我看还是少走为好,免得下次再崴了,那可就不好了。”
“噗嗤……”巷子里,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紧接着,压抑的笑声此起彼伏。
钟天昊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被茶水浸透、还挂着茶叶的宝贝鞋子,感觉到的不是烫,而是深入骨髓的羞辱!
他猛地抬头,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住陈林,又转向一脸清冷、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弯了弯的苏燕。
“你!还有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的手都在哆嗦。
“你们给我等着!我保证,你们会为今天的事,后悔一辈子!”
撂下这句狠话,他狼狈地钻进法拉利,在一阵愤怒的引擎咆哮声中,仓皇离去。
巷子恢复了宁静,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针对百工巷的风暴,已然开始酝酿。
“哼,”陈玄在陈林脑中冷哼一声,却带着一丝赞许,“手法糙了点,不过……效果还行。至少知道护着自家的女娃娃了,不算太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