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站在派出所走廊,手里捏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证据清单。她刚签完笔录确认书,手指在纸边敲了两下,像在给某个看不见的节拍器打拍子。
“编号007-15,所有材料已加密上传云端。”她把U盘递给办案民警,“银行流水、监控视频、录音文件、尸检分析报告,都在里面。格式按你们内部归档标准分好了文件夹。”
民警接过U盘,看了眼电脑屏幕:“你是报案人,又是关键证人,程序上可以列席审讯室旁听位。但不能直接参与讯问。”
“我没打算当警察。”苏清晏说,“我只是来送证据的。顺便看看有人怎么用‘我是物业’四个字当免死金牌。”
民警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赶紧收住。
审讯室门开了。张诚被两名警员押进来,手铐叮当作响。他头发有点乱,但坐下的姿势很端正,背挺直,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清晏身上。
“又是你。”他说,“外来户,别以为搞点小动作就能定我的罪。”
苏清晏没理他,只对主审警察点头:“我可以开始了吗?”
“请便。”主审警察打开记录仪。
苏清晏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抽出第一张纸。
“先放一段录音。”她说。
音响里传出清晰的声音:“你这个灾星!你毁了我十年计划!”
张诚脸色一变。
“这是今晚六点四十分,你在警车上说的话。”苏清晏看着他,“你说的‘十年计划’,是指从第一起‘自杀案’开始,逐步清除知情住户,嫁祸给林晚,再通过舆论操控让全楼集体排挤她的整套流程吗?”
“胡说八道!”张诚猛地拍桌,“那是气话!谁被抓不骂两句?林晚精神有问题,她贴符纸诅咒邻居,我还想带她去自首呢!”
“那你为什么带尼龙绳?”苏清晏问,“自首需要绑人?还是说,你的自首流程比较特别,得先把人迷晕再送去?”
她切换到下一个文件,投影屏幕上出现一段视频:B栋后门配电房外,一个穿物业制服的男人低头快步走过,右脚鞋底有一道明显的V形磨损。
“这段是今晚六点三十五分拍的。”她说,“你作案前绕行监控死角,以为没人看见。但你自己装的那个死角摄像头,角度刚好拍到了你的脚踝。”
她放大画面,对比另一张现场脚印图。
“5月3号404案发现场提取的脚印,鞋底磨损特征和你这双鞋完全一致。同款鞋全市卖了三千双,但只有你一个人走路习惯性内八字,导致右鞋外侧磨损更严重。”
张诚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还有。”苏清晏调出第三份文件,“你在天台烧东西的时候,手背露出来了。”
屏幕上是一段夜视录像,火光映出一只手,手背上有个淡淡的月牙形疤痕。
“小时候烫伤的旧伤。”她说,“林晚在日记里写过,说你有一次修热水器时聊起过。她记得真清楚啊,连你说‘那会儿疼得哭了一整晚’都记下来了。”
张诚终于开口:“烧个纸巾也要被抓?我清理垃圾不行吗?”
“我们送检了灰烬残渣。”苏清晏说,“检测出人类血液成分,DNA比对结果显示,与第三起‘自杀案’死者颈部擦拭物匹配度99.7%。你说这是生活垃圾?那建议你下次倒垃圾前先去做个亲子鉴定。”
张诚冷笑:“证据再多也没用!我没有认罪,你们就不能定案!法律讲的是口供!”
苏清晏翻开随身带的小册子,清了清嗓子。
“《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一条。”她说,“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有罪;没有被告人供述,证据确实、充分的,可以认定有罪。”
她合上书,看着张诚:“你现在不说,不影响我们立案侦查;你说不说,都不影响你被起诉。”
张诚瞪着她,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苏清晏继续:“接下来是资金流向问题。”
她拿出银行流水截图,投影在墙上。
“维修基金账户显示,过去十八个月共支出二十三万六千元,名义用途为‘电梯维护’‘消防升级’‘管道检修’。但没有任何采购合同或发票存档。”
她翻到下一页。
“其中十点八万元转入你个人账户,备注‘设备预付款’。可物业公司系统里查不到任何设备订单。倒是你在城西买了个商铺,首付正好十万。”
“巧合!”张诚吼道,“我亲戚借的钱!”
“那你亲戚叫周德海吗?”苏清晏问。
张诚愣住。
“清洁工组长周德海。”她说,“他儿子周小海负责给你递纸条、泼油漆、散播谣言。你们三人组成一个小团伙,一个管钱,一个管人,一个管嘴。分工明确,成本低,效率高。”
她顿了顿:“唯一的问题是,你们太相信‘大家都觉得林晚疯了’这件事了。所以每次杀人后,只要往她门口塞张符纸,所有人就会自动脑补剧情。”
“我不是杀人犯!”张诚站起来,椅子腿刮地发出刺耳声,“你们这是构陷!我要请律师!我现在就要打电话!”
“你可以。”主审警察说,“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完成证据移交程序。”
苏清晏把最后一份文件摆上桌。
“这是五起命案的时间线、尸检异常点、基站定位、转账记录、目击证言、舆论发酵节奏的交叉分析表。”她说,“每一个节点都能互相印证。比如,每次命案发生前二十四小时,匿名账号就会推送林晚的‘黑历史’;而你每次作案前后,手机信号都会短暂出现在案发楼层附近。”
她指着表格最后一行:“逻辑闭环已完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说,还能争取个坦白从宽;要么等我们把所有关联人员都查一遍,到时候你就只能争取个‘认罪态度较好’。”
张诚喘着粗气坐下,手指紧紧掐住膝盖。
审讯室安静了几秒。
苏清晏收起文件,放进文件夹。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你还欠我八千块。”
“什么?”
“名誉权侵权、财产损害、精神损失、误工补贴,外加诱捕行动风险津贴。”她说,“打包价八千。开发票吗?我可以走公对公转账。”
主审警察差点呛住。
“你……你是来破案的还是来做生意的?”
“这两件事不冲突。”苏清晏说,“我花时间整理证据,总不能白干吧?再说了,要是人人都靠爱发电,那谁还愿意多管闲事?”
张诚盯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根本不是为了林晚。”他慢慢说,“你就是为了赢。”
苏清晏笑了笑。
“我就是为了规则。”她说,“你不守规矩,我就让你知道,规矩有多硬。”
她站起身,把文件夹递给警察。
“材料都交齐了。如果后续需要补充证词,随时联系我。另外,那个八千块,建议尽快支付,逾期要收滞纳金的。”
警察点点头,示意同事带张诚回羁押室。
张诚起身时,脚步有点虚。经过苏清晏身边时,他停下。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骗这么久吗?”他说,“因为没人信复杂的真相。大家宁愿相信‘疯子杀人’,也不愿承认‘管理员才是怪物’。”
“我知道。”苏清晏说,“所以我才来了。”
张诚被带走前最后看了她一眼。
苏清晏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签字笔,在证据移交确认书上写下名字。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最后一个字收尾时,笔尖突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