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甫定,又经历了两天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卧床静养”,主要是为了消化重生和系统的巨大信息量,并巩固他的“三不”铁律,沈逸感觉自己终于稍微适应了这具年轻了十几岁的身体,以及这个危机四伏的新……不,是旧环境。
这日清晨,他正对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练习“如何让眼神看起来更呆滞更无害”的绝技,安竹那小厮又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点紧张和催促。
“逸哥儿,快!家主今日在‘明德堂’考较旁支子弟学问,所有适龄的都得去!点卯的管事已经在催了!”
沈逸心里“咯噔”一下,刚练出的呆滞眼神瞬间破功,换上了货真价实的警惕。
‘明德堂?家主亲自考较?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季度业务能力评审大会’吗!还是CEO亲自主持的那种!’ 他内心警铃大作,‘危险!极度危险!这要是一个表现‘突出’,被大老板记住了,以后还想当小透明?做梦去吧!’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上辈子年终评审时,那些在领导面前口若悬河、恨不得把一分成绩吹成十分的“优秀员工”的嘴脸,以及他们后续被源源不断加派的“能者多劳”的任务。
“不不不,绝对不行!”沈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下意识就想找个借口开溜,“安竹,我、我那个头风好像又……”
“逸哥儿!”安竹难得地打断了他,苦着脸,“这次真不行,点卯管事说了,告假的一律要记录在册,呈报家主过目……”
‘我靠!考勤直接上报CEO?这比钉钉打卡还狠啊!’ 沈逸心里骂了一句,知道这趟浑水是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我去。”他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怯生生、带着点畏难情绪的表情,“就是……我这几日病着,书也没温习,怕是……”
“没事的逸哥儿,”安竹安慰道,“就是走个过场,家主也不会太为难我们旁支的。”
沈逸心里冷笑:走过场?那可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存在感”问题!他一边慢吞吞地跟着安竹往外走,一边在脑子里飞速制定“作战计划”。
目标:在CEO面前成功塑造‘平庸、愚钝、不堪大用’的负面人设。
策略:答非所问,言语笨拙,见解肤浅,必要时可适当结巴。
核心:绝不冒头!绝不展现任何超越年龄的‘智慧’!
明德堂是沈家用来举行重要家族会议和仪式的场所,宽敞肃穆。此刻,堂内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几十名年纪不等的旁支子弟垂手站立,分列两旁,个个屏息凝神,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家主沈伯渊端坐在正前方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身着常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压力就弥漫了整个厅堂。旁边还坐着几位族老,皆是须发皆白,神情严肃。
沈逸缩在人群最后面,借着前面几个高个子子弟的掩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低着头,眼神放空,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这阵仗,比甲方爸爸来视察还吓人!’
‘前面那几个,背挺得那么直干嘛?显你脊柱好?’
‘还有那个谁,腿别抖了,再抖CEO就要注意到你了!’
考较开始了。沈伯渊随意点名,问的多是四书五经中的基础义理,或是简单的时务策论。被点到的子弟,有的对答如流,引得家主微微颔首;有的虽然紧张,但也算完整答出;偶有一两个表现特别出色的,家主甚至会多问几句,眼中露出些许赞赏。
每当这时,沈逸就在心里默默给那几个“优秀员工”点蜡:‘兄弟,路走窄了啊!现在笑得欢,以后拉清单!等着被重点关照,然后拉去填坑吧!’
他一边吐槽,一边默默复习自己的“剧本”——呆滞的眼神,畏缩的姿态,以及几句精心准备的、绝对符合“学渣”人设的“蠢话”。
“沈逸。”
清冷而威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明德堂,如同一声惊雷在沈逸耳边炸响。
来了!
沈逸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吓了一跳的小兽,猛地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慌乱和不知所措。他笨拙地从队伍末尾挪出来,走到堂前,对着家主和族老深深一揖,动作僵硬,甚至差点同手同脚。
“家、家主。”他声音微弱,带着点颤音。
沈伯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大学》首章,所谓‘明明德’者,何解?”
一个问题抛出,不算难,甚至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
沈逸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问什么高深策论。他脸上却做出努力思索状,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回忆一个极其艰深的问题。他偷偷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让眼眶微微泛红,显得更加“努力”且“无助”。
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前面几个表现优异的子弟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等了约莫十息,就在沈伯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时,沈逸终于“憋”出了答案。
他磕磕巴巴地开口:“回、回家主……‘明明德’……学生以为,就是、就是要我们……把‘明德’弄、弄明白……”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觑家主的脸色,一副生怕说错了的样子。
这个解释,简直苍白无力到令人发指,完全是小学生水平的复述,没有任何自己的见解和阐发。
沈伯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逸心里打鼓,但戏还得做足。他赶紧“补充”道:“就、就像我们点灯,要先把灯油和灯芯弄、弄明白,才能点得亮……” 这个比喻不伦不类,甚至有点可笑。
旁边一位族老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掩饰什么。
沈伯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锐利的目光在沈逸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让沈逸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赶紧低下头,做出更加惶恐的样子。
‘稳住!沈逸!你就是个废物点心!你就是个榆木疙瘩!相信自己!’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短暂的沉默后,沈伯渊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嗯。尚需沉心钻研,不可懈怠。”
没有斥责,也没有鼓励,就像拂去一粒微尘。
“是、是,学生谨记家主教诲。”沈逸如蒙大赦,连忙又行了一礼,脚步虚浮地退回了队伍末尾,重新将自己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
一回到原位,他立刻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神游天外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在堂前出丑的人不是他。
‘搞定!’ 他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CEO亲自认证的‘学渣’标签,应该稳了!这下总该把我列入‘不予考虑’名单了吧?’
他偷偷观察了一下沈伯渊,发现家主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下一位被点名的子弟,似乎完全没有再关注他的意思。
沈逸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甚至有点想哼个小曲。
‘看来我的演技还是在线的!对付这种古代CEO,就得用这种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方法。’
他美滋滋地想着,开始规划回去后是继续“卧病”还是进行“静态休养”,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退回人群后,沈伯渊端起手边的茶杯时,指尖在杯壁上极轻地敲击了两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思量。
而站在家主身后不远处的二爷沈仲瑾,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努力装鹌鹑的灰色身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常。
对于沈逸而言,这场危机四伏的“堂前考察”,似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他成功地、主动地,在自己和沈家权力核心之间,挖下了一道名为“平庸”的鸿沟。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