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临城闷热不堪
天空透蓝,白云夹杂着一丝聒噪。昨夜一场雨下完,气温不降反升。蝉鸣聒噪,学校黑色的铁栏上,蔷薇花开得正好。
夏清第三次用卷发筒卷好刘海后,飞快地抓起书包冲出家门。她一路狂奔到学校,刚踏进教室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整个班级安静得可怕。
“语文全年级第一来了。“
张老师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夏清低着头,心里清楚老师又要开始了——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四次迟到。
“语文143分……历史满分75,你考了71分。“
老师翻动着成绩单,声音陡然拔高:“夏清!你语文第一,数学19分,你好意思吗?但凡你把打理刘海的心思分一半给数学,都不至于考个年级倒数第一!“
“还有英语,英语老师特意找我,说你月考作文一个字都没写!“
教室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窃笑声。不少人幸灾乐祸地打量着她,似乎从未见过偏科到这种地步的人。
坐在前排的温枝夏偷偷对她挤眉弄眼,后排的周述则握紧了手中的笔,眉头紧皱,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
“回去坐着。“
班主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夏清快步走到座位,刚放下书包,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低语:
“倒数第一……“
许砚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玩味。
夏清猛地转头,却发现他已经翻开物理课本开始预习,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物理老师的讲课枯燥乏味,加上高一新生大多心浮气躁,教室里很快乱成一团。老师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继续照本宣科。
夏清不自觉地望着许砚舟刷题的侧影出神。
她想起从前四个人一起掏鸟窝,骗许砚舟摔进狗窝的往事。那时的他活泼张扬,和现在判若两人。初三那年他被父母送去荷兰,那个对他极致严格的家——母亲控制欲极强,父亲非打即骂。在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的财阀夫妻,实则利益盘根错节,纠缠不休。
“叮铃铃——“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老师面无表情地收拾教案离开。
温枝夏立刻从后面扑上来搂住夏清的肩,周述则自然地坐到许砚舟对面。
“不会吧,许大少爷变得这么斯文了?“周述皮笑肉不笑地调侃。
“嗯,在国外学好了。“许砚舟语气沉稳,余光却不自觉地扫向身旁的夏清,“你倒是让我意外,吊儿郎当的居然也考上了高中。“
温枝夏递来一瓶冰镇绿茶:“芋圆葡萄卖完了,这个赔你。“
“算你还有点良心。“夏清接过饮料,拧开瓶盖。
许砚舟手中的笔不自觉地收紧,低头继续写他的物理公式。
冰凉的绿茶滑入喉咙,清淡的茶香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苦。
她一向喜欢绿茶,味道不浓不烈,尤其是冰镇后放置几分钟,口感刚好。
数学课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在夏清眼里如同天书,更像是催眠符。可这是班主任的课,睡觉要被罚打扫一周卫生,实在不值。她抿了口茶,注意到后排有人偷吃零食,还有人偷偷玩手机——她不是没干过,只是刚开学还不敢太放肆,索性望着窗外发呆。
忽然,手臂传来一丝凉意。
是许砚舟那支昂贵的金属钢笔。
他仍专注地盯着黑板,仿佛笔只是不小心滑到她这边。她默默把笔推回去。
不一会儿,笔又滚了过来。
这次她确信绝非偶然。
她正要开口质问,他却先低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踩到我鞋了。“
许砚舟微笑着看她。夏清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板鞋正踩在他鞋面上,慌忙移开脚。
“你不会说话吗?“夏清不满,就算自己理亏,他也不该用笔戳她。
“我在笔上夹了纸条,是你没看见。“
“对不起。“她干脆利落地道歉。
许砚舟怔住了。他预想过她会反驳、会耍赖,或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认错,却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然。想起一年半前那个倔强却从不失礼的女孩,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抬头看向黑板,思绪却早已飘远。
夏暑未退,秋雨却猝不及防地来了。
雨丝淅淅沥沥,时大时小,反反复复。屋檐下、人行道上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潮气,闷得人心烦。
放学时分,四人陆续走出校门。其他学生或快步离开,或被家长接走——有开车来的,也有骑电动车,贴心地把雨衣递到孩子手中。在这一刻,小小的电动车显得弥足珍贵。
除了温枝夏——她妈妈今早忘了提醒带伞——夏清、周述和许砚舟都带了伞。几人家在同一个方向,一如从前。
许砚舟刚撑开伞,就看见夏清他们站在不远处说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总是穿着雨衣在校门口等他。
温枝夏先开口:“砚舟,一起走吗?顺路。“
他愣了几秒,没想到在以为彼此已经疏远的时候,他们仍愿意伸手邀他同行。
“好……“
几人并肩走在雨中。许砚舟出于礼貌,和温枝夏共撑一把伞。大家叽叽喳喳聊着学校趣事,他只是偶尔应和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夏清。
她扎着马尾,八字刘海微微遮住侧脸,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眼间既有张扬的明艳,又有清冷的疏离。
走到拐角处,许砚舟家到了。几人停下脚步。
这一次,他主动开口。
“我到家了,你们先走吧。拜拜,明天见。“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
“拜拜。“周述向他道了别,随后是枝夏和夏清。
许砚舟看着离去的背影,眼神黯淡了下来。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很乱。转身按了电梯。
“叮——“电梯门打开。他走到家门口,嘴角上扬,装出得体的微笑,确认符合家里规矩后按了密码进去。
“妈,我回来了。“他边放鞋子边说到。
“回来了,月考成绩出来了吗?“许砚舟的母亲荣兰因穿着白色连衣裙,气质温婉,脖子上一条做工精致的细项链,身上的衣服面料丝滑,不仔细看是看不到上面的绣花的。
“年级第二,总分653。“他动作没停,似乎对他母亲这种询问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是年级第二,但为什么总分比上次少了9分?是不是数学功底没扎实?一会自己练练。“荣兰因皱了眉头,那张精致的脸上,眼睛锐利地看着她这个自己养的机器。
“好的,妈。“他甚至都没吃晚饭就回到房间。他庆幸早上遮的额头上的痕迹没被母亲发现。
“神经。“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把书包放在书桌上,开机。微信列表最后一个是一个欧美妆女生头像,是网图,微信名字是缩写xQ。
他想到已经半年左右没给她发消息。在输入框里打了字,简简单单几个字被他反复修改。
“在吗“——不行,太直接了。“明天帮你复习“——不行,太不明来意了。最后删除文字框上的消息,拿出试卷写化学卷子。可他心思根本不在这,他在想明天该怎么办,该怎么聊,真的回不去了吗。
外面的雨还在下,他注定今天晚上会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