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外传来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节奏感。凌夜残破的机体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入口边缘,幽蓝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穿透黑暗,评估着威胁。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个“三个……不,四个……能量反应混乱,非标准生命体”的手势。
艾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了一眼角落里蜷缩颤抖、依旧沉浸在“镜子”恐惧中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手中温热、正发出警示震动的编辑器手环。不能在这里爆发冲突,老人的状态经不起任何惊吓,而且战斗的动静很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她当机立断,集中精神,将【区域认知共鸣】的能力催发到极致,但这一次,并非安抚,而是——屏蔽。
她以自身为圆心,将编辑器的力量如同编织一层致密的认知隔膜,紧紧包裹住这个小小的避难所。这层隔膜并非坚不可摧,但它能最大程度地扭曲和吸收从内部散发出的生命气息、能量波动乃至思维信号,让这个角落在外界的感知中变得“模糊”甚至“不存在”。
这是一种极其精细和消耗心力的操作。艾汐的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死死维持着。
外面的窸窣声在靠近入口处徘徊了片刻,似乎有些困惑,那混乱的认知波动像无形的触手在入口处扫过,几次几乎要穿透艾汐构筑的屏蔽层。最终,它们似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带着不甘的嘶嘶声,渐渐远去,隐没在废墟更深处的黑暗里。
危机暂时解除。
艾汐松了口气,几乎虚脱,维持屏蔽的精神力瞬间撤回,让她一阵眩晕。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
角落里的老人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的离去,颤抖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双惊恐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虚空,嘴里反复念叨着:“镜子……不能看……”
艾汐知道,必须从他这里得到更多信息。常规的沟通已经无效,他的理智如同风中残烛。她将目光投向腕间的编辑器手环,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利用编辑器的力量,尝试接触他那块碎片,进行更深层次的意识连接,直接读取那些被恐惧封存的记忆碎片。
这很危险。老人的意识混乱不堪,强行连接很可能让她也被那些疯狂的记忆污染。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获取关键信息的途径。
她看向凌夜,凌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移动到艾汐身边,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股精纯而稳定的能量流入艾汐体内,并非编辑器那带着规则特质的力量,而是凌夜自身核心能源提供的支撑,帮助她稳定心神,抵御可能的精神冲击。
“老先生,”艾汐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编辑器力量特有的、直抵意识的穿透力,“我需要知道‘镜子’到底是什么。让我……看看你的记忆。”
她没有给老人拒绝的机会(也知道他无法理性地拒绝),编辑器手环光芒大盛,一道柔和但不容抗拒的精神触须,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探向老人怀中那块闪烁不定的碎片。
“不!不要!”老人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向后蜷缩,试图阻挡。
但编辑器碎片之间的同源共鸣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艾汐的手环与老人的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和同步,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瞬间,艾汐的意识被猛地拉扯,投入了一片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记忆洪流——
画面一: 一间纯白色的、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年轻的、穿着研究员白袍的老人(那时他头发还未花白,眼神锐利而充满探知欲)正紧张地注视着巨大的观测屏幕。屏幕上是一片无法用任何颜色形容的、不断翻涌、生灭的“涡流”。“根源之涡……” 一个冰冷的、带着狂热的研究员在旁边记录着,“首次稳定连接……信息流超出负载……”
紧接着,屏幕上的涡流猛地“静止”了,然后,它仿佛变成了一只……“眼睛”。一种无法形容的、超越善恶的“注视”穿透屏幕,穿透一切物理和认知的屏障,直接烙印在所有研究员的意识深处。艾汐通过老人的记忆,感受到了那种瞬间的、灵魂被彻底冻结、又被强行塞入无尽信息的极致恐怖。
画面二: 混乱的实验室,警报尖鸣。有人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仿佛想撕掉什么;有人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与看不见的存在对话;有人则僵立在原地,眼睛变成了与屏幕上那“涡流”相似的、不断变幻的混沌色盘。年轻的老人(我们姑且称他为“研究员”)死死抱着自己的头,他的编辑器碎片(当时还是完整的设备一部分)在疯狂闪烁,被动记录着这一切。他看到了……周围的同事,他们的“倒影”开始脱离他们的身体,在光滑的墙壁、仪器表面,甚至空气中,扭曲、变形,对着本体露出诡异的、模仿的笑容……“镜子……它们在镜子里……” 这是他崩溃前最后的理性认知。
画面三(最关键的片段): 在无数破碎、疯狂的记忆碎片中,一段相对清晰的影像浮现。那似乎是在“定义者之梦”计划的核心区域,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禁忌的实验室。几个穿着早期定义者服饰、气质威严的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人背对着记忆视角,但当他因激动而微微侧身时,艾汐看到了他的侧脸——
年轻,轮廓分明,眉眼间带着一种熟悉的、混合着坚毅与某种沉重负担的神采。
那张脸,与陈末至少有七分相似!
艾汐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几乎要从记忆洪流中溃散出来!那个人是谁?!陈末的祖先?还是……某种更不可思议的关联?
记忆碎片在此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研究员(老人)的编辑器碎片似乎捕捉到了那个酷似陈末的年轻定义者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独特波动,以及……他与“根源之涡”之间某种难以言喻的、既对抗又隐隐联系的奇异状态。
紧接着,是更深的坠落,更疯狂的景象,属于“根源之涡”的、宇宙终极混沌的本质如同无法承载的毒药,灌入研究员的意识,最终导致了他的彻底崩溃……
“呃啊——!”艾汐猛地将自己的意识从老人的记忆碎片中抽离,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溺水中被救起。那些疯狂的、超越理解的景象依旧在她脑海中翻腾,带来阵阵恶心和眩晕。
凌夜立刻扶住了她,能量稳定地输入。
角落里的老人在她强行读取记忆后,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怀中的碎片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艾汐靠在凌夜身上,心脏仍在狂跳。她终于明白了老人恐惧的根源,也窥见了“定义者之梦”那令人绝望的疯狂本质。那不仅仅是试图创造神,更是对宇宙终极混沌的一次鲁莽窥探,其后果是任何理性生命都无法承受的。
而那个酷似陈末的年轻定义者……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陈末与编辑器的高度契合,他最终被卷入悖论夹缝的命运……难道这一切,并非偶然?
编辑器手环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波动,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稍稍拉回。
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是一个悲剧的见证者,也是那个疯狂时代的牺牲品。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艾汐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里不安全了。”
她示意凌夜,想办法带上这个老人。无论如何,不能把他独自留在这个地狱。
然而,就在凌夜准备上前扶起老人时,编辑器手环再次传来尖锐的警报!这一次,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指向……他们头顶的上层结构!
一道强光突然从他们进来的缝隙外射入,伴随着一个冰冷、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是奥米伽守序局内部安全部队!你们已被包围!立刻放弃抵抗,交出所有非法持有的编辑器部件,双手抱头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