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烽烟未散暗流涌
日头爬至中天,金色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全州城的青石板路上,映得路面泛着淡淡的光,石板缝隙里还嵌着昨日战事留下的暗红血渍,被阳光晒得干涸发暗,难驱尽城池上空盘旋的肃杀之气。东街口的招募仍在热火朝天地继续,两张磨损的木桌上已堆起厚厚一摞登记册,纸页边缘被指尖磨得卷曲,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青壮百姓的姓名、年岁与住址,墨迹有的浓有的淡,是不同士兵轮换登记留下的痕迹。
赵虎站在桌旁,嗓音早已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的刀疤滑落,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他却依旧眯着眼,手指指着登记册上的字迹,逐字核对每一名青壮的信息,偶尔抬手用粗糙的掌心擦汗,指尖划过刀疤时,带着几分硌手的力道,眼神里满是认真。他赤着胳膊,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肩窝处一道深疤是早年被清军长刀所伤,此刻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透着常年征战的沧桑。
吴力与马强忙着维持秩序,两人都已满头大汗,粗布衣衫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吴力生得憨厚,圆脸膛,厚嘴唇,眉眼温和,遇到百姓有疑问,总是慢条斯理地解释,声音虽不洪亮,却带着让人信服的诚恳,有个年轻汉子担心入伍后家人无人照料,吴力蹲下身,轻声安慰:“兄弟放心,将军心善,定会派人照看你家人,咱们守全州,也是守自己的家。”马强则性子直爽,高个子,浓眉大眼,嗓门洪亮如钟,见队伍里有两个汉子推搡,立刻高声喊着“排好队,别乱,都想护家就别添乱”,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镇住场面。
他们将新招募的百姓分批带往营中,队伍里的汉子们大多攥紧拳头,手掌心沁出冷汗,指尖泛白,眼神里藏着初入军营的忐忑,却更有守护家园的决绝。有人穿着打补丁的短衫,裤脚沾着泥土;有人背着破旧的包袱,里面装着仅有的换洗衣物;还有人攥着家里带来的农具,像是握着救命的武器,脚步声踏在青石板路上,沉闷而坚定,透着股不容小觑的韧劲。
刀小蛮从城头下来,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披风边缘沾着些尘土与草屑,是昨日守城时留下的。她刚拐过街角,便见柳若薇提着一个竹编药篮迎面走来,药篮边缘缠着几圈麻绳,是怕磨损特意加固的,篮里装着刚从百姓家筹来的草药,有带着露珠的止血草、捆成束的当归、晒干的金银花,叶片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透着淡淡的药香。柳若薇生得清秀,眉眼温和,一双杏眼透着灵气,一身浅青色粗布衣裙洗得发白,裙摆处还有个细密的补丁,却浆洗得干净整洁,发髻上别着根简单的木簪,额角沾着些碎草屑,显然跑了不少村子筹药。
“将军,营中伤兵都换了新伤药,孙先生醒了,说身子好些了,能坐起来了,特意让我来请你,想跟你聊聊粮草的事。”柳若薇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汗,语气带着几分轻快,又补充道,“方才周乡绅让人送来了两石糙米,还有些腌菜、咸菜,装了满满三筐,周乡绅还说,城中百姓都感念将军守城的恩情,愿意捐些口粮,哪怕自家少吃点,也得帮着咱们撑过难关,不少百姓还说,若是缺人手,他们也能来营中帮忙缝补衣物、照看伤兵,不用给工钱。”
刀小蛮点点头,脚步未停,朝着临时指挥所的方向走去,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些许尘土:“百姓们有心了,回头让柳姑娘你受累,去跟周乡绅道声谢,也跟百姓们说,咱们记着他们的情分,日后定护全州周全。对了,粮草还够撑多久?新兵入营后,每日消耗只会更大,得提前算清楚,心里有底。”
“我跟孙先生仔细算过了,加上昨日从清军那里缴获的二十车粮草,有糙米、玉米,还有些腊肉,再算上百姓们捐的这些,营中现有粮草最多撑二十五天。”柳若薇快步跟上她的脚步,声音沉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孙先生说,新兵入营后,每日人均耗粮半升,加上老兵、伤兵,还有咱们这些后勤人员,二十五天后必然断粮。周边的清溪村、乱石岗这两个村子,没被清军侵扰过,村民们大多是务农为生,地里种的稻谷、玉米也该丰收了,应当有余粮,可清溪村离清军大营不远,也就七八里路,中间还隔着一片开阔地,去那里征粮,怕是容易遇到清军巡逻队,风险太高。”
两人快步走回临时指挥所,这处废弃宅院的木门有些松动,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刚进院门,便见孙勇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石凳上垫着一块厚布,是怕他着凉特意铺的。他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毯,棉毯是百姓们送来的,带着淡淡的棉絮香,边角有些磨损,脸色虽依旧苍白,没有多少血色,嘴唇却比昨日红润了些,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昏沉,精神好了不少。见刀小蛮进来,他撑着石凳想站起身行礼,手臂刚用力,眉头便微微蹙起,显然牵动了伤口,刀小蛮连忙上前一步,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不必多礼,你身子还虚,好好坐着,别牵动伤口,养伤要紧。”
孙勇喘了口气,扶了扶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镜片被柳若薇擦得透亮,没有半点灰尘,能清晰地映出他眼底的凝重,他看着刀小蛮,语气沉稳:“将军,方才我又仔细算了算营中粮草,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紧张些。新兵入营后,不仅要耗粮,训练时体力消耗大,还得尽量让他们吃好些,能有精力练本事,这般一来,粮草消耗只会更快,说不定二十天就撑不住了。周边的清溪村、乱石岗,我之前让人打听了,清溪村村民多,有百余户人家,地里收成好,余粮也多,就是离清军大营近,清军巡逻队常往那边去,风险高;乱石岗村子小,只有几十户,余粮少,却在山脚下,清军不常去,相对安全些。”
刀小蛮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指尖轻轻点着石凳边缘,石凳冰凉,透着寒意,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愈发清醒,她沉思片刻,开口道:“风险也得去,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粮草是根本,没了粮草,再勇猛的将士也撑不住,守不住全州。让李老栓带十个身手利落、熟悉周边地形的士兵去,都乔装成百姓,挑着空担子,装作去清溪村买粮的商贩,避开清军巡逻队的必经之路,走小路过去,尽量低调些,能征多少是多少,别惊动夏国相,免得他又生事端,给咱们添乱。”
“我也是这个意思,李老栓是老兵,跟着将军征战多年,熟悉周边的山路、小路,哪里有沟、哪里有树都清楚,做事沉稳,不冲动,遇到事能随机应变,让他去,不会出乱子。”孙勇点点头,又想起新兵训练的事,接着道,“另外,新兵训练也得抓紧,咱们没多少时间了,夏国相昨日吃了亏,定然不会给咱们太久准备时间,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攻城。赵虎虽勇猛,打仗不含糊,冲在最前面,却不擅长教新兵,他性子急,新兵们大多是百姓,没接触过兵器,学得慢,怕是跟不上他的节奏,容易受挫。我想着,让陈老根也搭把手,陈老根是军中资历最老的兵,当年跟着明军打过不少仗,懂基础战法,也有耐心,说话温和,能帮着赵虎规范新兵们的招式,讲解发力技巧,让新兵们尽快适应军营训练,早日能派上用场。”
“可行,我待会儿跟赵虎说,让他多听陈老根的意见,别太急躁,循序渐进。”刀小蛮刚说完,院外便传来赵虎爽朗的声音,带着几分洪亮,紧接着,他带着五名老兵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新招募的青壮,其中便有昨日主动报名的王小二与张强。王小二个头不算高,也就一米七左右,却站得笔直,像棵扎根土地的小树苗,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衫,领口有些宽松,裤脚磨破了洞,露出半截脚踝,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带着些许青涩,眼神却紧紧盯着刀小蛮,带着几分敬畏,还有几分少年人的激动,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都出了汗。
张强则生得魁梧,肩宽背厚,身高足有一米八五,穿着灰色粗布褂子,敞开着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膛,胸膛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是干农活时留下的,他浓眉大眼,眼神锐利,护在一名瘦小的汉子身旁,像是在保护对方。那汉子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秀,皮肤白净,看着不像干重活的,倒像是个读书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手里却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刀身光滑,显然常常用,指节泛白,显然也有些紧张,眼神却很坚定,没有半分退缩。
“将军,这是今日最后一批新兵,今日一共招募了三百二十八名青壮,都按您说的,挑的身强力壮、真心抗清护家的,没一个投机取巧、想混饭吃的。”赵虎走到刀小蛮面前,抬手拱手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又侧身指了指身边那名瘦小的汉子,“将军,这小子叫林墨,是个木匠,手艺好得很,城中不少百姓家的家具都是他做的,他说自己会做守城用的弩箭,还懂些简单的机关术,不想只做木匠,想跟着咱们守城,为护家出份力,不让清军毁了咱们的家园。”
刀小蛮看向那名叫林墨的汉子,见他眼神坚定,眼底满是赤诚,没有半分退缩,便开口问道:“你会做弩箭?普通的弓箭射程短,也就五十步左右,杀伤力也有限,遇到清军的铠甲很难穿透,你能改良现有的弓箭,提升射程与杀伤力吗?”
林墨连忙点头,声音有些发紧,却很清晰,没有半分含糊,眼神里满是自信:“回将军,能!我爹以前是明军军营里的军械匠,专门做弓箭、弩箭,还帮着改良过军械,我从小跟着他学,学了十几年,普通弓箭的短板我清楚,箭身太轻、弓弦弹性不够,所以射程短、杀伤力弱。我能在箭身里加些铅块,增加重量,弓弦换成牛筋做的,弹性更好,这样能让射程远个十几步,达到七十步左右,杀伤力也能提升些,对付清军的普通铠甲没问题;另外,我还能做些简易的投石机配件,咱们营中现有几架投石机有些老旧,齿轮、绳索磨损严重,投不了太重的石头,我能修一修,也能做些新的配件,换上去之后,投石机的威力能大不少,守城时用来投滚石、火球,能给清军造成不小的打击,能用得上。”
刀小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营中军械本就紧缺,弓箭、投石机这些守城利器,能改良、能修补,无疑是雪中送炭,她看着林墨,语气带着几分认可,眼神里满是信任:“好,既然你有这手艺,便好好发挥,别埋没了本事。营中正好有些从清军那里缴获的废铁,还有些百姓们捐的木材,都是结实的硬木,适合做军械,你带着两个手脚灵巧、心思细的新兵,去营西的空屋赶制,缺什么材料就跟柳姑娘说,她会帮你筹备,不用客气,务必尽快做出样品,若是好用,便多做些,早日配给将士们,提升咱们的战力。”
“是,谢将军信任!”林墨激动得红了眼眶,眼眶微微发热,连忙抬手拱手行礼,姿势标准,握着柴刀的手都微微颤抖,显然没料到刀小蛮会这般信任他,给了他发挥手艺的机会,让他能为护家出份力,心里满是感激。
赵虎又看着刀小蛮,眼神里满是期待,问道:“将军,新兵们都安置好了,住的地方是营中闲置的屋子,打扫干净了,铺了稻草,吃的也安排妥当了,跟着老兵们一起吃,我想着今日下午就开始训练,先教他们队列,练站姿、走步,磨磨他们的性子,让他们适应军营的纪律,再教基础的挥刀、扎枪动作,打牢底子,您看可行?”
“可以,就按你说的来,记得让陈老根帮着你,训练时别太严苛,新兵们都是寻常百姓,没吃过军营的苦,身子也得慢慢适应,别刚训练就累垮了,得不偿失。”刀小蛮叮嘱道,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分些性子温和、有耐心的老兵,带着新兵们熟悉营中规矩,比如作息时间、训练纪律、吃饭礼仪,还有军营里的禁忌,让他们尽快融入军营,别让他们觉得生分,心里有顾虑,这样才能好好训练。”
“将军放心,我知道分寸,定不会苛待新兵,会好好教他们,也会照顾好他们。”赵虎连忙应下,转身对着身后的新兵们高声道:“都跟我走,去营中操场,先熟悉熟悉地方,看看训练的器械,下午开始训练,都好好听话,好好练,将来才能守住全州,护住自己的家人,别让清军欺负咱们!”
新兵们纷纷应下,声音虽不算整齐,却满是干劲,跟着赵虎与几名老兵往营中操场走去。王小二走在最后,还回头看了刀小蛮一眼,眼神里满是干劲,脚步都轻快了些,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张强走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厚重,力道十足,低声说了句“好好练,别偷懒,别给将军丢脸,也别辜负自己护家的心思”,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坚定,快步跟上队伍,背影透着股少年人的冲劲与不屈。
孙勇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又有几分欣慰:“民心可用,便是咱们最大的底气,有这些百姓们支持,愿意舍小家为大家,跟着咱们抗清,咱们守全州,也多了几分把握。只是陈武去联络周边义军,至今没传回半点消息,已经过去两天了,若是他能早日带回联合抗清的消息,咱们便不用这般被动,也能多些助力,对抗夏国相的三万大军,甚至将来对抗吴三桂的大军,也能更有胜算,不用独自硬撑。”
刀小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向东方,陈武出发的方向此刻已被厚重的云层遮住,阳光难以穿透,天空显得有些阴沉,像是要变天,她收回目光,语气沉稳,带着几分笃定:“陈武办事稳妥,心思缜密,做事谨慎,不会出岔子,或许是路上遇到清军关卡盘查严格,需要绕路,耽误了行程,也或许是与义军首领商议联合之事,需要些时间磨合,毕竟义军与咱们不算熟悉,得慢慢沟通,别急,再等等。最多五日,若是五日之后,还没陈武的消息,咱们便再派人去接应他,确保他的安全,也尽快知晓义军那边的态度,不能一直等下去。”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杂乱,还带着几分慌张,像是有急事,紧接着,王浩快步跑了进来。他生得精干,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却很灵活,身形矫健,此刻额角满是汗水,顺着脸颊滚落,浸湿了胸前的军装,军装领口还沾着些尘土,脸色也有些发白,呼吸急促,跑到刀小蛮面前,连忙抬手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焦急与警惕:“将军,清军大营有动静!方才城头的哨兵用望远镜看到,清军从营中调出了两队人马,一队往东边去了,一队往西边去了,看着不像是日常巡逻,倒像是在探查路况,还带着不少干粮,每队人数约莫各有五百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长刀、弓箭,气势汹汹的,看着来者不善!”
刀小蛮脸色微变,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院门口,朝着北方清军大营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清军大营隐约可见,营寨连绵数里,用木桩与铁丝网围起来,格外坚固,营寨上空飘着玄色旗帜,旗帜上的白色“清”字格外扎眼,在风中猎猎作响,隐约能看到大营方向扬起的尘土,显然是清军骑兵跑动所致,尘土飞扬,透着股压迫感,她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道:“夏国相这是想做什么?是想探查咱们的援军动向,还是想堵截咱们去周边村镇征粮的路?他倒是没闲着,刚吃了败仗,就想着搞小动作。”
孙勇也撑着石凳慢慢站起身,柳若薇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怕他站不稳,孙勇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走到刀小蛮身边,扶了扶眼镜,眼神凝重地望着北方,沉思片刻,开口道:“将军,东边是张冲义军驻守的东山脚下,距离咱们这里有百余里路,西边是李铁山义军驻守的西山隘口,也有一百多里路,夏国相心思缜密,昨日吃了败仗,定然会防备咱们联络义军,壮大势力,他怕是猜到咱们会派人去联络张冲、李铁山,所以派两队人马,一队去拦陈武,断了咱们与义军联络的人,一队去骚扰义军,甚至可能想直接围剿义军,断了咱们联合的可能,让咱们孤立无援,只能独自面对他的大军,好逐个击破,心思太歹毒了!”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心思够缜密,可惜,咱们不会让他得逞。”刀小蛮眼神沉凝,眼底满是寒意,指尖紧紧攥着腰间的佩剑,剑鞘冰凉,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她沉思片刻,对着王浩道:“你立刻去营中,让周明带五十名身手利落、懂隐蔽技巧的士兵,悄悄跟上去,别暴露身份,都乔装成打猎的百姓,分开跟着清军的两队人马,一队跟东边的清军,一队跟西边的,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做什么。若是清军真的去拦陈武,便想办法引开清军,制造些动静,别让陈武遇险,确保他能顺利与义军联络;若是去骚扰、围剿义军,便尽快回来禀报,咱们再想办法支援,绝不能让夏国相的计谋得逞,断了咱们的援军之路!”
“是,将军!我这就去!保证完成任务!”王浩连忙应下,转身便朝着营中跑去,脚步急促,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不敢有半分耽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马虎。